阿宝和香香

 

 

 

文/庭柯

 

 

 

阿宝死了,才26岁,说是肺积水,送进医院后心力衰竭,一个星期就悄悄地走了。

阿宝是个患有唐氏症的弱智者,智力相当于一岁的孩子,平日不会说话,只能用表情和吱吱唔唔的声音来表达他全部的情感和要求。他寄养在一家由政府补贴的慈善机构,生活有专人照顾。他的父母远在南部,已经多年没来看他,他们与这家机构维持联系或许出于责任多于感情。

这个世界少一个唐氏症患者是不会有太多人在意的,就像一阵风、一片落叶悄悄离去。连阿宝的双亲都没有多大反应。阿宝去了,本无牵挂,再无病痛。

大家围着感叹一阵,夹着很多的同情和怜悯。突然一架轮椅撞开了办公室的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来。来的是香香,也是个弱智者。她的智力高于阿宝,相当于五岁的孩子,可年纪已有67岁。她头发灰白,架着一付眼镜,嘴里只剩一颗牙,双脚还畸形。她父母双亡,有个当修女的姐姐,一年能见上几次面,香香会用简单的语言交流。

香香一边哭,一边抽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baby走了……”她拉着老师的手,不断地重覆这句话,那份伤心绝望令人不忍。

香香和阿宝的教室只隔一堵墙,也不知从哪天开始,阿宝每天中午要去看一下香香。香香逗他玩,自己也玩得开心。她称阿宝为baby。她常摸着阿宝的脸,口中念着baby。阿宝笑,香香也笑。这样的情谊已有好几年了。香香的哭声和不连贯的话语牵动着在场每个人,不少人眼眶也红了起来。有人握着她的手说:“香香,阿宝去天国了,阿宝去天国就再也没有痛苦了。”香香的哭声渐渐慢下来:“他去天国?噢!去我爸爸那里……”

她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好像还是有点不放心:“我的baby去天国了?”“是的,香香”。回答是肯定的,她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默默地点点头,露出仅有的一颗门牙。

香香推着轮椅路过阿宝的教室,门口有幅画,当中是阿宝的照片,上面写着“记念我们的朋友:阿宝”。周围是全班同学用彩色笔勾的框。阿宝的“同班同学”都不会说话,他们不会用语言记念阿宝,可是,他们献给阿宝的是最真实的爱。香香推了一下眼镜,凑在阿宝的照片跟前,口中讷讷说着“我的baby,我的baby……”

阿宝的人生是残缺的,可是,至少,他获得了完整的爱——这爱恰恰出于一些残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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