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只想一个人待着。
文/月光澄水
2015年,由于长期头疼和失眠,我被医生诊断为中度抑郁和重度焦虑。经年处在工作强压、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抑郁是迟早的事,被确诊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点开心,终于可以不去单位了。
医生说,你得吃药!我说,不用,我很快就会好的。
出了医院,我才意识到:不是我不用去工作了,而是我不能再去工作了!
真的病了
诊断结果没有吓倒我,但身体真实的衰残让我一天天陷入恐慌和无助中。
原本喝水都长肉的体质,竟然每天体重都在下降。
拿着书读了半天,竟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想画画,手一直抖个不停。
想睡一会,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睡着,梦境不断,不是浑身冰凉,就是在大汗淋漓中醒来。
脑里不停地浮现出工作中的各样人和事,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更不愿意和任何人谈论自己的病情。好心的劝慰让我非常疲惫。如:不要成天胡思乱想……(其实我脑中一片空白);不要不开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其实我根本无所谓开心不开心,每天都是灰色);不要成天在家闷着,多找点事情干……(是真的动不了,每个人都有闹钟响了起不了床的经历吧?)……各样建议不下几十种,我只有苦笑。
我断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只想一个人待着。
某一日,我读到“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参《以赛亚书》42:3)时,泪如雨下,那时身体能量一天天耗尽,正如残灯在黑暗中孱弱地闪烁。
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写下“祷告”
在沮丧无力的时候,先生鼓励我说,既然上帝许可这事临到我们,他就不会让我们无缘无故经历苦难,也许有一天可以用这段不平常的经历去帮助别人。
但这谈何容易?我知道我只有紧紧地依靠上帝,但我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难道勤奋努力地工作不对吗?我在工作中不是也不断地有上帝祝福带领的印记吗?但上帝为什么让我得了这病失去工作能力,而让那些成天偷奸耍滑的人好好地活着?我迫切地想向上帝要个答案,要个公道!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办法开声祷告,还未开口就为自己的委屈情绪失控。后来,我学会把祷告写下来。那一年,祷告的话写了整整一厚本,在祷告中,心结渐渐地被打开,并不是因为上帝对我说了什么,而是我内心不再觉得职场上的“公道”有多重要了。
我又去医院,之后开始吃药。
在医院候诊,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他们都和我一样,看上去很正常,我在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我。
一个中年女人一边织着毛线,一边笑着对旁边的人说:“你看,我现在好多了,家里人都说我变漂亮了。”她回过头,对我温柔地一笑:“你这么年轻,肯定会好的。”
回忆起那个阴郁的冬天,这是最温暖的一幕。
直面病情
自从接受治疗,我始终遵医嘱,相信上帝为我预备医生,信他必管我到底,这也是我恢复得很快的原因之一。
对我来说,吃抗抑郁的药一开始确实很不适应,想吐、头晕、浑身无力,咬咬牙一周左右就适应了,即使有不适但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医生并不建议长期吃安眠药,但这类药千万不能随意停,也不能随意减量,很可能引起病症反复。
随着病情的好转,睡眠质量不断提高,就逐步停吃安眠药,无论何种境况,靠主恩典总是够用。
先生在苏州工作,一直很担心我,每早必打电话问我昨晚的睡眠状况,每次复诊都陪我去,也乐于和病友们聊天。之后,他觉得我不应当把自己包裹起来,而应当勇敢去面对。
这对我来说很艰难,尤其面对我的父亲,他还没有信主,他会不会说我信主把脑子信坏了?或者说你信的上帝怎么会让你得这个病呢?我无法解释为何长期在家,又为何越来越消瘦,于是我含糊其辞地说身体不太好,在休病假。什么病?抑郁症。在哪看的?脑科医院。哪个脑科医院?随家仓。
父亲沉默了(对于一个老南京人来说,在那儿治疗,这算是个高等级的羞辱)。虽然说出来让人很震惊,但我心里的重担释放了一些。父亲也没有任何问责发难。再之后,每当有人问我的状况时,我更多能坦然回应。
我知道,自己虽诸般不好,但上帝总不会撇下我不管。更何况,从过往的经历来看,在挫折中时,并非是他不管,而是为我有更好的预备,只是当下我看不见,一旦走过回头看,总是满满地感恩。每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了力量。
多多尝试
既然不能工作了,但我还是时间的管家,能做什么做什么吧。
祷告不是吩咐上帝为我们做什么,而是我们在祷告中被他塑造,愿意顺服他的话语,按着他所喜悦的去尽力做,上帝也会帮助我们。
以前工作总是很忙,根本没时间锻炼,现在除了祷告,散步就成了我生活中的重要部分。起初,先生很不放心,担心我长期失眠难免神志恍惚,体力也跟不上,总怕会有什么意外。但是他后来想想,上帝能让我活着,也一定能让我走出去,他会负责。于是我开始坚持每天散步至少两三个小时。
既然每天出去走半天都没问题,那么上帝一定允许我可以尝试更多的东西!
接下来,我开始学着勾花,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这么“小女人”的事,竟然勾了椅垫、披肩、发带、还有帽子等。
再接着,我又报了裁剪班,毕竟底子太差,衣服做得不像样,但做了一些帽子、背包、钱包……
看书不能看,听书总可以吧,于是我又听了几门神学课程外加几部小说。
在病中,透过祷告,我不断地尝试以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上帝让我明白,工作并不是我生活中仅有的成就感和乐趣,上帝如此爱我,他不允许工作成为我生活的中心。
服侍得力
老妈常说:“服侍别人,自己得力量。”但服侍人对我来说也很难,过去很多年,我一直独来独往,拒绝与教会里的任何人来往,也不关心任何人。但我深知这非常不合上帝的心意,与众信徒联结这件事越来越成为我心头的重担。于是我开始为自己如何去爱人祷告,也开始为别人代祷。
我的身体状态逐渐恢复,我开始去街道做义工,主动联系慈善机构定期去养老院探访老人,但我还是没有办法与教会其他弟兄姐妹联结,为此我有些愧疚,同时我的内心也非常孤单。
在为此事祷告了半年之后,偶遇20年未见的老同学萍,她邀我去他们的教会。上帝是如此奇妙,先为我预备了时间、帮助我调整身体状况,再帮助我省察改变自己的内心,然后再把我带到一间合适的教会,使我在教会学习与人相处:这里有的是要服侍的人,因此有支取不完的力量!
当挫折来临,也许我们会有很多不明白,但相信一切都是上帝所允许的,上帝的心意并非是要打垮我们,让人灰心。哪怕并不十分清楚上帝的心意,但还是可以尽力尝试寻求上帝要在我们生命中成就的,最终结出平安的果子。
一些建议
尝试多了解抑郁症:抑郁症可能因一些负面情绪长期积压在心郁结而生。有没有什么事,会令病人一触即发,立时情绪失控?作为家人应当了解清楚,这个结,前期注意回避,后期要力求打开。
营造安全感:不指责、不评价、不压迫是与之沟通的前提。如果病人愿意向你倾诉,并能得到你的安慰和理解,就不必担心他会走上绝路。如果外部环境让病人面露难色,请为他挡一挡,没必要勉为其难地让病人面对压力。
陪伴:仅仅是陪伴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多劝导,道理都懂,说太多让人有负担,不是不听好言劝告,而是达不到你所期望的。
坦然面对:不必刻意回避病情,不必过于紧张是否会走入极端,不必寸步不离过于保护,让病人有独立思考,亲近上帝的时间。
督促认真治疗:对病人的病情了解得越清楚,越可以有效地帮助他。精神类的药不可随意吃,更切忌随随便便停药。出远门一定记得带上药。督促遵医嘱按时服药,按时复诊很重要。
鼓励病人多说话:抑郁症患者内心翻腾倒海但不爱说话,家人可以主动寻找一些话题,鼓励病人参与,尤其是在信仰上的引导,但不勉强。
和病人一起服侍:和病人一同关心别人,在病人愿意的情况下,可以一同探访。家人要积极为病人寻找可服侍的对象,让其参与。
如今再回看这段抑郁经历,确实是因为自己受到工作和人际关际的辖制,伤了。但这却又引到上帝特别的祝福!抑郁症不再成为我的羞辱,因为这一路全是恩典,全是上帝对我的爱。抓住上帝,并且仰赖他,他必定不至于不管!
当我渐渐有力量为信仰而生活,病症的恢复速度已经超出正常治疗过程。10个月后,我逐步停药至今。最后,我以一句摘自圣经的话与每一位抑郁症病人共勉:“我亲近上帝是与我有益,我以主耶和华为我的避难所,好叫我述说你一切的作为。”(参《诗篇》73:28)
本文刊于OC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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