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与天使

 

 

 

口述/何轩,采访/蔡越

 

 

 

我13岁到北京上大学,23岁留校成为最年轻的讲师,24岁时我向学校申请结婚,可学校的“计划生育办公室”说本校规定的婚龄是27岁,要我再等三年。

等了不到一年,女朋友就和我分手了。我每天讲课、做实验,麻木单调得像只百年老钟。25岁生日那天,我一早睁开眼睛,看见屋子中间扔着的一只红色绣花拖鞋──那是前女友留下的,心想:“去他的,出国吧!”

我很快就得到了美国中部一所著名大学的邀请,邀请我到他们的生化实验室工作。临出国前,几个哥儿们为我开“欢送会”,还送了我两盒“男宝” ──据说这药有壮阳的作用。哥儿几个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美国特开放,你带着这药补补吧。”

我刚到美国两天,就碰上了“具有美国特色”的事。当时我和室友正在客厅里聊天,忽然看到我们的邻居,一个年轻女士,上身穿着T-Shirt,却光着下身,从我们门前走过。我们吃惊地探出头去,发现她身后还远远地跟着一个警察。后来我们得知,原来是她酒后闯红灯被警车逮住,当警官走近她的车窗时,发现她只穿了上衣。警察很尴尬地说:“女士,你没有穿裤子。”她回答说:“你说得对,我没穿。”警察问:“为什么?”她说:“我刚才在家喝饮料,把裤子弄湿了,所以我把它们留在家里了。”警察说:“你醉酒驾车,我本该给你铐上手铐,带往警局,现在我没法儿铐你了。你先回家穿裤子,然后跟我去警局。”接着就出现了我看见的那一幕。“哈,这就是美国”,我对着室友大乐,“我的补药可以派上用场了。”

玩笑归玩笑,我在美国一年,连女友都没有交过一个。平时工作累得要死,唯一的娱乐,是周六下午和同学在学校草坪上踼球,一身大汗之后,所有的“球员”都“倦鸟归林”、各回各家去了。只有我,毫无精神寄托──连个写情书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到处闲逛。

为了凑热闹,我去了一个教会的家庭小组,这个小组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天晚上讲的是“基督之爱”。主讲人陈先生在赞美上帝之余,大力抨击其它宗教。他多次说佛教里没有爱、更没有为爱牺牲。我以“舍身饲虎”的故事为根据和他辩驳,结果搞得陈先生情绪很激动,我也不开心,心想,与其在这儿信口开河,还不如回实验室看土豆发芽儿呢。

当时我的课题,是提供一种?,这种?可以使块茎植物,例如土豆,在室温下贮存一两年而不发芽。我对此投注了很多心血。从小组聚会回来后,我更连周末都泡在实验室里。可是,人毕竟是社会动物,需要和别人沟通、需要交流。我无法爱土豆,土豆也没有对我表示出有感情的样子来。所以仔细想想,还是教会的活动有意思些,起码有对话、有交流。

刚好这时,那位陈先生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不再去参加聚会了。他很诚恳地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时会对《圣经》理解得不深,诠释得不对。他希望我不要因为他的话而“跌倒”、不要因为“人”的因素而与“神”隔绝。

我也觉得我不该苛求他。毕竟,基督徒不等于基督教,真正要理解基督教,看《圣经》是唯一的途径。于是我又去了家庭小组。

这一次,我发现我很喜欢他们祷告的习惯。祷告是人与上帝之间的交流,实际上,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大家藉着祷告说出自己的困难,然后互相帮助着解决。

过了一段时间,小组里新来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我主动提出周六接送她去聚会,后来又增加了星期天去教堂。“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我和她之间已经到了“海枯石烂”的地步。她是一个天使,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浮华的女子完全不同。有时我真觉得她是上帝给我的恩赐。

前些天我收到了一个老同学的来信──他就是出国前送我补品的人之一。他已经去了海南,在当地办了一家“高科技公司”。他在信里开玩笑说:“到了北京觉得官小,到了广东觉得钱少,到了海南才觉得身体不够好……”我大笑着给他回信说:“补药给你寄回去。我再也用不着了。”(何轩口述/蔡越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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