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写真

 

 

 

文/小刚

 

 

 

那天聚会,人人都要说一段爱与被爱的故事。轮到我,我问大家,“为何我太太梅影不穿高跟鞋?”大家开怀大笑。谜底揭晓-因我高度还欠标准。真的,那年头我们在上海谈恋爱,逛马路的时候,梅影总是自觉地走在排水沟的内侧,以便让身材不够“挺拔”的我稍稍对称一点。大家追问梅影,当初看中我什么?梅影光是笑,没有答案。我接着说,如今到了美国,傍晚散步走马路,虽不再有“对称”问题,但却常常撞见野狗野猫。这时梅影会带着哭声死死抓住我的臂膀,让我感到有些心醉。此时的意境只有男人才能体会。

我自认是大男子主义,在与妻子的精神角力中从来不甘示弱。夫妻俩吵架没好话,她若说:“我走(离婚回娘家)。”我会说“不拦你。”我们说的都是气话。好在吵得再狠,梅影从未踏进娘家把“人民内部矛盾”扩大化,而是在外偷偷哭一场又悄悄转了回来。我这人虽说脾性顽梗,但只要看到她落泪,我一定会本能地表现“大丈夫”的气概,不但认错,且会赔罪。她有时破涕为笑,令我想起童年的儿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只眼睛开大炮。”我难以将心中的隐密告诉她,我不求别的,我只想做个“男人”,有尊严、有权威、有妻子儿女可以让我来保护。可现代社会家庭角色互换,性别差异缩小,男人做不成男人,女人又不想做女人。我们常常吵了又好,好了又吵,两人都苦于找不到角色定位。

原以为信了耶稣的男人多少会失掉“男人味”,如今的男人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我不但信了耶稣,且做了传道人,我自觉不失半点阳刚之气。看看耶稣的门徒,哪一个不是铮铮铁汉,哪一个不像男人的样子?神要天下做丈夫的敢为妻子舍己,可是男人天生个个自我中心,叫男人一时舍命或能做到,叫男人一世舍己难上加难。我信了耶稣,我就愿学着去做。结婚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去爱妻子,我觉得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爱过我。梅影的脸皮没我厚,说不出如此“肉麻”的话。可我只要看她的笑脸就知道她很满足。我就爱看她笑,她笑起来很甜。信了耶稣,她“女人味”更浓了,于是我就成了一个“女人”身旁的“男人”,反差强烈,色彩鲜明。

我和梅影一同受洗,耶稣成了家里的老大。既然我做男人首先肯舍己,她做女人随之顺服就是自然而然的了。我看过去连包青天都难断的婚姻问题,今天在耶稣的面前都变得简单明了了。如今,孩子长得比我都高了,若要他做一道填充题,“妈妈是爸爸的什么?”他一定会不加思索地说:“妈妈是爸爸身上的一根‘肋骨’。”是的,孩子也信了耶稣,知道圣经的故事,可我仍然告诉他,妈妈是爸爸在茫茫的人海中寻觅回来的一根“肋骨”。话虽绕口且带着几分笑意,但孩子知道,爸爸爱妈妈,妈妈也爱爸爸,他活得很“安全”。孩子虽小,然而他早已看到周遭太多的破碎了的家庭。都说婚姻脆弱是因为没有血缘,但婚姻缔结本非血缘,亚当只认夏娃是自己的骨肉,“骨肉”理当先于、也重于“血缘”。

今天我们好像越活越小了,偶尔还会在孩子面前嘻笑打闹,乐得孩子又是笑又是跳。这次孩子去科罗拉多州度假,临行前向众人宣布为的是让爸爸妈妈度蜜月,他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孩子还似懂非懂,好像结婚蜜月一定与生育有关。我也喜欢多几个孩子,开车外出后排有二三个孩子一起叫“爸爸”、“妈妈”,那是很享受的。过去在大陆只能生一个,想生不敢生,而今可以随你生,却不再那么容易。孩子也抱怨我们不给他生弟妹,真叫我和梅影哭笑不得。

一年前我献身传道来加州读神学,梅影有感动决定带着孩子与我同行。她向神祷告,一家人要苦也苦在一起。她说即使在加州不能继续大学实验室的工作,就是替人做保姆也要挣钱来帮我付学费。一年过去了,神真的关住了大学实验室的门。梅影原是个心气清高的女子,保姆这个活对她来说真的不好做。第一家女主人不请她一起用餐,她就憋着气硬挺着连续三周不吃午饭。第二家做了半年好好的,有一天主人责备了她,她就当即“bye -bye”,主人连忙解释赔不是都没有用。第三家、第四家,她慢慢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顺服。后来她在疗养院陪伴一个老人,一周六天,每天十一二个小时。有一天,梅影拿着打工的钱像是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似地高喊起来:“嗨,是我在养你!”听得出她的话音中有几分夸张、有几分自豪。如今,她不再与人谈及自己的专业,打工之余她为我誊抄打字,平日探访她与我同进同出,周末聚会她帮我服侍弟兄姊妹。谁都说我好福气,神怎么赐给我这样一位好妻子。

梅影来美国学会了两样本事:一是理头发,一是做点心。三年来我和孩子的头发都承包给了她。梅影手艺不赖,左撇子只靠一把剪刀剪出来的平顶头不比理发店的产品差多少。梅影真正的绝活是点心,周六聚会她做油条烧卖葱油饼,馒头粽子糯米糕,叫弟兄姊妹一解乡愁。梅影“荣誉感”很强,只要有人说好吃,下周她要努力做出更好的。一年不到,我们小小的房间接待了上百位新朋友,他们大都来自中国大陆,其中有二十多位接受了耶稣。弟兄姊妹都喜欢梅影,有刚从大陆北方来的弟兄会叫她一声“嫂子”,够别扭也够亲切的。有人回国了,写信回来告说,连他的妻子也记住了在美国的“嫂子”的名字。梅影笑了,她笑得很甜。是神给了她一颗温柔善良顺服的心,让我这个做丈夫的老觉得爱她不够。不说别的,我们朝夕相处,我的话她何止听了百遍,可每次与人讲到神,她都在一旁静静地专注看着我,眼里不失那份起初听到福音的感动。那一天,她告诉我,到了秋天,她将白天打工,晚上与我一同去神学院修课。

神啊,你赐下梅影与我同奔天路,我心足矣!

 

作者来自上海,现为神学生及华夏教会传道人。本文写作时,小刚和妻子梅影刚到洛杉矶一年。今年六月梅影将毕业于中华归主神学院,并将在六月中旬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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