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漫天——我的飘流故事

我不得不到污水遍地的街头,去买那种最便宜的米饭吃。阑埔寨的流浪儿大多是吃这种饭。再去买一瓶用盐水加色素勾兑而成的劣质酱油拌饭吃。

 

 

 

文/鲁 特

 

 

 

 

妈妈对我说:“儿啊,你要信基督。”

“基督?”我不屑地扫一眼墙上挂着的耶稣受难像,“就是他吗?”

“就是。”妈妈的口气既肯定又虔诚。“你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神的恩赐。”

我摇摇头。

我不能与妈妈争论,我理解老人家的良苦用意。

那时我二十五岁,通过竞标答辩,我担任了一家濒临倒闭的电器厂厂长。

妈妈说,你何德、何才、何能有此幸运?所求的就得到了。

反正得到了。我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份欣喜。在此前,连那家工厂生产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电器专家,但我面对六个各具优势的竞争对手,辩若悬河,鞭辟入里。当近千名职工的掌声响起来时,我知道我赢了。

我迫不及待地把喜讯告诉妈妈。我知道自我决定参与竞争的这一个多月里,教会的那班被妈妈称为兄弟姊妹们的人天天为我祷告,尽管这其中大多数的人并不认识我。

我应该用成功去回报他们。

妈妈当然是很高兴,妈妈说:“感谢主!”

我只感谢妈妈。那时节那个钉在十字架上的外国人离我太远,尽管妈妈说他就在我身边,但我看不见。唯物主义者不太想信见不到的事物。

我拒绝了福音,这福音来自我的亲娘。

这是1987年12月25日,是基督教的圣诞节。

中国北方的经济体制改革如火如荼。

我的上任在当地引起一阵轰动,一边阳光灿烂,一边阴风横吹。

我高昂着头,坚定地向前走。

我十分自信。

我去北京通过一个战友找到独臂将军左权老先生题写了“自信”二字,认真地装裱了挂在办公室里,这就是我的座右铭了。

我希望这两个风骨遒劲、带着厮杀的血腥味及刚正不阿精神的字,成为一道镇妖符,让那些邪灵鬼怪退避三舍。

 

 

 

让一个企业起死回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述的。“大刀阔斧”、“左右厮杀”、“艰苦奋斗”,都不足以形容那份艰辛与磨砺。

我成功了。在接受鲜花与微笑的同时,我也对来自上层组织某些人的尖言冷语,感到深深无奈。为了事业的发展,我不得不拿出时间、精力和钱财去与他们周旋。但天性中的傲骨,使得我总是不得要领,后来干脆“任尔东西南北风吹来,我自正己守道向前走。”

妈妈教导我要存谦卑的心。

妈妈的话出自圣经。

我想谦卑却无法谦卑,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社会,一个充腾着权欲、贪欲、情欲的社会,谦卑就意味着被那些高喊“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的人踩在脚下。

毛泽东说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是因为他大权在握,有谁斗得过他?每斗必赢,越斗越勇,当然其乐无穷了。

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虽然苦苦奋斗撑起一片晴空,与毛泽东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斗来斗去斗得精疲力尽,遍身伤痛,自以为身正不怕影歪的我,终于有一天斗厌了,一张报告辞职而去。

这是1991年12月25日,又是基督教的圣诞节。

我毅然告别了用青春和热血发展起来的工厂。我的对手们为我的辞职举行了庆祝酒会,他们赢了。

我却丝毫没有输的感觉,尽管心在流血。

我把那幅“自信”条幅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包好。临走前,我对监管交接的上级说,没有人能扳倒我,除非我自己要趴下。

那天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干冷的天空中飘落着雪花,这是第一场冬雪,姗姗来迟。

妈妈正在做饭前祷告,灯光把墙上的耶稣受难油画映出一片辉煌的橘红。爸爸静静地坐在饭桌前,静静地听着母亲的祷告。桌上的饭菜散发出缕缕热气,炉火上炖着的茶壶发出嗤嗤声响,就像为母亲伴奏。

一股浓浓的家的温馨迎面扑来,此刻心中受伤的我为这份温馨激动不已,泪水溢满眼眶。

蓦然,我发现两位老人已银发斑驳。作儿子的是何等担心,每天热衷于在尘世上争来夺去,竟忽略了人性最基本的关怀。

“主啊,求你为军(我的乳名)指一条路,你给予他的,他没有好好保守。如今失去了,也是你的恩赐,是你让他在归正的路上给他的教训,我为此献上我的感恩……”母亲是站在那儿祷告的,她背对着我,低垂着头,佝偻着身体,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大,这影子透过玻璃把我整个地罩住了,我感觉自己如同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温暖、幸福、平静。

母亲的祷告很长,她把每个儿女、每个亲人都在主的面前说一遍。长时间的站立,使她的双腿微微颤抖,她却不肯把祷告缩短。

我泪流满面。

雪花扑打在脸上,风把衣角掀翻,而暖流却在血管中奔腾。一种为了母亲,为了所有爱我的亲人去奋斗的激情油然而升。我索性解开大衣的扣扭,悄悄转过身去,把自己融入风雪之中,融入茫茫夜色。我要走出这片风雪,寻找明天的旭日。

 

 

 

我依然保持着自信,依然是一副随时投入决斗的姿态。虽然那时节我已不想斗了,但是他们在穷追不舍。

妈妈问我有亏心的地方吗?

望着妈妈慈爱而忧郁的脸,我摇摇头,然后虔诚的说:“儿子瞒得过您,瞒得过主吗?”

妈妈宽慰地笑了。

做了五年厂长,只有6000元人民币存款,谁信?

妈妈信。

妈妈告诉我,主对她说我没有撒谎。

主用什么方式告诉了她?主在哪里?

这时的我依然是唯物主义者,我不认为在“组织”的链环中出现一些锈蚀和死结,就该否定整个组织,但我必须承认在历经风风雨雨后,确实对自己曾狂热追求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在对我长达一年的经济审查中,我再用6000元人民币起家,创办了属于我自己的电器厂。当我开着豪华丰田轿车从我的对手面前疾驶而过时,内心泛起一股胜利者的自恋。

妈妈则提醒我要谦卑。

我知道妈妈依旧天天为我祷告。

我把谦卑扔在脑后,金钱更助长了我的自命不凡。

有了钱我一方面捐款修路,为乡亲们做能力所能及的事情,换来些令自己飘飘然的赞许和成就感。

另一方面我的生活开始腐化,出入灯红酒绿场所,结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对酒当歌。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堕落了。事实上整个社会都堕落了。到处充斥着金钱、权力、地位、女色,尔虞我诈。

钱使我潇洒,无需担心被人怀疑,被人指责,被对手抓了把柄来攻击,因为钱百分之百是靠我的努力赚来的。

“你要好自为之。”妈妈严厉地责备我,见我天天一身酒气。我不会为你有钱就高兴,只希望我的儿子堂堂正正、平平安安。”

妈妈很少有这样的严厉,我知道这严厉出自母亲对儿子的关切。

 

 

  四

 

一天晚上,妈妈带着她的一个小姊妹找到我。这个小姊妹论辈份我应称呼他姨母。

“圣经上说,权力、地位、荣誉、金钱都是神赐给的,人的一切都应归于神。”小姨母在母亲的授意下向我传道,那副认真的神情让我感到好笑。“既是神给的,就要用于神的道,行神的义,不可胡作非为。”

姨母很漂亮,我知道她是在一次失恋后走进教会的。她歌喉很美,又有知识,与教会那些老太太相比,自然是令人刮目相看。

妈妈说:“儿子,你不要拒绝福音。我没有文化,读不了圣经,但我听了很多布道,也听人讲了很多见证,我想讲给你听,但又讲不了,所以带你的姨母来,让她告诉你圣经上的道理。”

我说:“妈妈您知道的,我有信仰。”

“我知道你的信仰,妈妈知道几十年了,你的信仰要求你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们谁做到了?”

我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神做到了。”姨母说:“神用生命担当了人的罪,救人脱离罪恶,走向天国,还有比这更‘全心全意为人民’的吗?”

“可是,神在哪里?”

“神在人的心里。神的灵就如同空气,无时不在,无处不入。你没见过神,但你见过空气吗?你能因为你说不出空气的形状而否认空气的存在吗?”

“但我能感觉到空气的存在。”

“这就是因为你生活在空气中。如果你生活在神里,你也就能感觉到神的存在。人因为犯罪而远离了神,这是人的最大不幸。”

那时我不懂什么叫公义,也不明白什么叫活在神里,我认为这是教会的专用术语。

没有人可改变我,尽管我对共产主义信仰正在坍塌,但那时对我来讲正是风和日丽的时候,不可能低下头寻求新的精神支柱,况且我在以往的狂风暴雨中,尚始终高昂着不屈的头。

妈妈叹口气,一脸的无奈。

 

 

 五

 

又一个五年转瞬逝去,这是一个奋斗的五年,也是一个颓废的五年。

当1997年春风吹绿华东大地时,我的事业却“一江春水东流去”。

他们利用我的高傲和虚荣,在长期预谋下为我精心编织了一个圈套。我钻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命运高高托起我,又狠狠地摔下去。一次、二次、三次,我试图让自己再一次站起来。我在日记中写道:“鲁特,你要挺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你。”

当我必须把汽车押给法庭、把楼房卖掉还债,一无所有地回到乡下老家时,母亲再一次用她的祷告抚慰我流血的身心。

这回母亲是跪着的,五年里母亲已满头银发。她真的老了,已不可以再长时间站立。我年幼的儿子跪在奶奶身边,稚嫩的脸上满是虔诚。奶奶说:“主啊!”孙子也说:“主啊!”

我的心一阵刺痛,无限的愧疚漫上心头,我为自己的失败而伤害了母亲和孩子而无地自容。

我身不由己地走过去,也跪在那里,泪水无声地淌下来……

这一年我在苦苦挣扎中度过,在挣扎中饱尝了人情的冷暖和生命的艰辛。

1998年春天,我告别父母、妻儿、兄弟姊妹,告别所有的亲人和生我养我的土地,提上简单行装,独身一人踏上了柬埔寨的土地。

我本来是可以不走的,只要我肯在权势面前低下头去。但我不能。我对母亲说:“如果低下头可以生,那我宁愿选择死。”

行前我向母亲要了一张耶稣基督油画的像片,既然说主与我同在,你们就没什么可以担忧了。

妻流泪与我拥别,母亲却含笑为我送行。母亲的微笑告诉我,是主为我指的路,她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走了,三步一回头。

村头的老槐树下,全家人停下送行的脚步。槐树已抽出嫩芽,和风吹动着枝头,也吹乱了母亲的一头白发,我多想转回身去,亲手为风烛残年的慈母理顺。也许这是今生最后一次有机会为母亲整理乱发了吧,因为漂泊的路上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终于还是忍住了,我知道分离时刻需要的是铁石心肠的果断。

 

 

 

1998年5月2日,带着对未来一片茫然的心情来到了柬埔寨首都金边市。

找一家最便宜的酒店住下来,把耶稣像放在床头,默默地说:耶稣,现在我信你了,一切看你的安排了。

我开始找工作,顶着骄阳,迎着漫天飞尘,提一个水杯,拿一张地图,走过金边的大街小巷。

两周后,当身上仅剩只能够一周的房费时,我不得不到污水遍地、飞蝇如麻的街头小市,去买那种最便宜的米饭吃。金边的流浪儿大多是吃这种饭,二百柬币(约0.06美元)足可填饱肚皮。为了下饭,就去买一瓶用盐水加色素勾兑而成的劣质酱油拌饭吃。

晚上,躺在床上,拿过耶稣的像把眼眯起来看,企望如同看三维立体图那样,看出一个有血有肉的耶稣来。

我自言自语:耶稣你是真神吗?我求你帮我一把,我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我的生命。

幸运的是第二天我果然找到了工作。位于金边市中心的南京酒店餐厅开张,找一个干零杂活的。条件是管吃饭,晚上也可以睡在酒店的地板上,但没有薪水。

我当即欣喜万分,满口应承下来。

这是我在金边找到的第一份工作。

吃住解决了,耶稣不再有用。当两周后我被酒店老板以吃饭太多为由辞退,重新搬回那家客栈时,我又想起了耶稣。

这是对我轻视耶稣的惩罚吗?懊悔、自责,我跪在床上,手捧耶稣像,“万能的神,请求你饶恕我。”

翌日醒来,头晕脑胀,用体温计一测,高烧39.5度。拿出从国内带来的阿司匹灵和感冒药,胡乱地吞下去,强打精神提上水杯继续去找工作。

 

 

 七

 

感谢主,这次幸运又临到我。

那时,柬埔寨的大选登记已结束,五十六个政党为拉选票纷纷进行各种造势。号称柬埔寨第四大政党的自由发展共和党总理候选人,为了争取华人选票,创办了一份华文报纸,并且由我来负责采编工作。

这位雄心勃勃的候选人向我承诺,如果他当选总理,我就是他的中文秘书,负责中国事务。这简直是要我一步登天了。

高烧没再烧下去,是神的作用还是药的作用,对我来说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又找到了工作,又解决了吃住的问题。

我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又如此容易满足。

那些日子,我跟着这位总理候选人到处奔走拉票,并且至少去了200家寺庙祈求神灵的助佑。但我面对那一尊尊或石雕、或泥雕、或木刻、或人身兽面、或三头六臂、或慈眉善目、或青面獠牙的各类佛像,我的心怎么也虔诚不了,平静不了。

因为我清楚地看到政客不择手段的卑鄙行为。我心中在问:诸神,你们能洞察政治家那善变的嘴脸吗?

在柬埔寨,跪在这些人手所造的神灵面前,而同时又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胡作非为的,又何止一个政客?事实上整个高棉民族都跪在众多所不认识的诸神面前。

他们说:“神啊,给我粮食。”

于是肥沃的土地就荒芜了。

他们说:“神啊,给我女人。”

于是爱滋病就在这里到处蔓延。

他们说:“神啊,给我和平安定的生活。”

于是战火连年,纷争四起,凶杀、绑架、抢劫,司空见惯。

他们求了很多,只要想起什么,就去寺庙里求。很方便,在这个一千一百万人口的国家,有近二千所寺庙。

但他们却总是得不到,是因为他们远离了真神吗?

我冥思苦想,谁在主宰这个世界?

我所追随的那位政客在竞选中失败了。也许这是必然的,但我不得不再一次流浪。

流浪使我懂得了什么是苦难,什么是无助,什么是懦弱。也在这流浪的岁月里,我真正地了解了柬埔寨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在漫天的浮尘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动荡不安的社会。

我苦恼、彷徨,对未来一片茫然,在感觉里自己就如同雾海中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才会迎来璀璨的朝阳。

 

 

 八

 

2000年春节时,我回到了阔别二年的祖国。

大年三十,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母亲做完例行祷告后对我说:“你要向神祷告,神让你平平安安去,又平平安安回。”

“可惜我没有带多少钱回来孝敬您和父亲,”我十分惭愧地说,而我出国就是为了赚钱。”

“你的平安是全家人最大的盼望。”母亲说:“钱,你有过很多,今后你需要的主还会给你,但再不要去妄求。人这一生有许多比钱更重要的事情。”母亲说完又自言自语道:“一切要看主的安排。”

“但愿如此。”我说:“我相信主会为我安排的,因为我首先相信母亲。”

母亲笑了。

这个春节过得温馨、快乐、祥和,疲惫的身心在亲人们的关怀中得到休息。

妈妈只要有机会就向我灌输基督的道理,时而让我为她读上一段圣经。她说她在电视上看到过柬埔寨的新闻,知道那是一个充满暴力的国家,因此她坚定地相信,我之所以平平安安,是基督与我同在的缘故。

“你要读圣经。”母亲说。

我答应回柬埔寨后一定找本圣经来读。母亲就显出很宽慰的神情。她又说:“你信了,家里的许多人就会跟着信。”

母亲这话的意思,我乃顽固的无神论者。不论成功还是失败,这风风雨雨中一路走来,这阅历本身作为一种资本,足以让家乡人赞许。这样的一个人归顺了基督,自然会有一定影响。

我不知道会不会让母亲失望。

 

 

 

过完春节,回到柬埔寨即投入到《新时代日报》的创办工作中。繁忙、辛苦、困难重重,同事们说我工作如同拚命。我知道我不能闲下来,因为闲下来的时候,精神就无所寄托。

由工作的压力而产生的焦虑与心灵上的空虚,使我变得急躁易怒,一天数次因工作问题对同事发火,有时甚至按捺不住要动手打人。我知道这是严重的劣行,却无法控制自己,我为此而深深懊恼。

偶然的一次机会,在一家诊所里认识了华人福音普传会的传教士卢洁香女士,接下来又读了她在报上发表的传福音的文章。她用艺术化了的语言阐释人与神的关系,鞭辟入里地剖析人性中的美丑善恶,把人的追求引向神的天国。

我忽然感到焦渴的心田中有霏霏细雨散下。

我开始去教会,去感受一种全新的文化。在十字架前,我低下头去,努力让自己保持虔诚。但事实上我做不到,脑子里满是大肚弥勒佛、玉皇大帝、甚至孙悟空;或者就是易经八卦、阴阳五行。

在我的身上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对峙,在拉锯。被一种思想、一种文化薰陶了几十年,突然之间要甩掉它,可能吗?

然而来自教会的及传教士的福音又对我产生那么强大的磁力,我从没有对一种文化如此执迷过。但与此同时,心灵上的传统桎梏也就越来越紧。

我在挣扎。

但我写信告诉家中说我信基督了。

妈妈收到信后即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感谢主,你终于得救了。”

我知道我还没有得救,我欺骗了妈妈,我为此而愧疚。

奇妙的是就在这段时间,我因感冒留下的后遗症咳嗽,本来长时间治疗不见好转,而现在不知不觉间痊愈了。同时,已近一年的眼疾,也明显好转。

我为此惊喜不已。

因为我想起我曾在教会里默默祷告:“主啊,我知道你能医治百病的,如果能使我好了,就从此信你了。”

我当时不敢把我的祷告让别人知道,因为我担心如果上帝没有治好我的病,我一定会决然地远离教会,而这一定会对那些善良、虔诚的教徒造成伤害。

 

 

 十

 

我还是没有信。教会里的的安宁、祥和、友善、关怀,是如此地令我留恋。如果远离了教会,我又到何处寄托飘零中的孤独身心呢?可我又不想违心地留在教会,既然不信,却又要装一副信的样子,我会痛苦。

我不善伪装,却善沉默。

我带着忧郁的沉默,让传教士卢洁香捕捉着了,是女性的敏感,还是神的昭示,她主动找我谈话,而每一次的谈话,都切中我灵魂的困惑和迷惘。

在她的鼓励下我开始接受门徒训练课程的培训,一节一节经文就如同一把把劈向灵魂桎梏的利斧,那“喀嚓,喀嚓”的声响愈来愈近地临向耳际。终于有一天,在一次“更丰盛的人生”布道会上,我不由自主地举起右手,大声地说出:“我信耶稣基督。”

我信了,我没有理由不把疾患的痊愈归于基督。况且我承诺过的,如果好了,就信。

在报社里,同事们再也没见到我暴怒,尽管工作中仍有许多令我这个总编不满意的地方,因为这毕竟是创办不久的一份报纸。

而更奇妙的是,我们真的能用六个工作日做完七天的工作,从而使我每周末可以轻松地走进教会。在这以前是公认的不可能的事。

神用他有力的手托起了我。

报社里大多数人不是基督徒,但他们都为神作了见证。

我不再孤独,不再茫然,我确切地感到圣灵与我同在。

尽管生活的压力依然凝重,也许还有更多的苦难在等着我,但我坦坦然然,生命成长中的磨砺是主的恩典。

这是七月,一个梅雨时节。我把我对主的认识过程写下来,作为接受洗礼的申请书。我渴望着那圣洁的水,洗去我灵魂中的罪恶、洗去一路蹒跚走来的风尘。□

 

作者来自中国山东,现在柬埔寨金边市,为《新时代日报》总编辑。本文是他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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