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爱

 

 

 

文/施 亮

 

 

 

2000年2月12日是我一生难忘的日子,因为我与先生赵海天在神面前,为我们的婚姻重新立约。这是一件重大的事,表明我们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婚姻及子女都交托在主的手里重建婚姻。

 

 

无情的情书

 

我们是在六十年代初认识的。虽然当时常在学校内一起开会,却从来没有单独讲过话。高中毕业后,他去长春念书,我留在上海念大学。以后八年,我们陆陆续续通信,谈学习、工作,似乎也都感觉对方不错,但从未谈到感情。来往信件一大堆,但信中从没有一个“爱”字,也没有一丝“情”,几乎每一封信都可以如大字报般的公布于众。最后,我们终于谈到了婚事。现在看来非常可笑,双方不谈感情,不谈爱,居然能谈到结婚。但在当时,却似很正常,好像时间到了,该完成任务了。

当时是文革后期。那个年代,只许讲无产阶级专政,不许讲“爱”,因为“爱”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在“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潮流中,人与人之间没有真情实意。女孩子要学女兵。“飒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妆爱武装”,成为女人的楷模和要求。明明心里有爱的需要,却无法表达;明明心里有真情实意却要掩盖。自古以来被称为“喜事”的结婚,却让当时的我们感到像是一件羞耻、见不得人的事。这种矛盾的心态压抑得人几乎窒息。

 

 

走火的手枪

 

在1972年春光明媚的日子,我按照预定的计划,兴高采烈地乘上北上的列车,带着海天的便装、床单等物,去他所在的部队办喜事(他当时在鸭绿江边当兵)。我想这回我们可以畅所欲言地谈心了。谁知我千里迢迢地来到他的连队,他却以极其平常的心态接待我,淡淡地,似乎在接待一个不很熟悉的朋友。

他把我安置在一个破烂低矮的房子内,就走了。房间里只有一个炕和一个小桌子,窗户的插销是筷子。没多久,他又匆匆地回来,拿出一把手枪给我,并教我如何使用,然后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我回连队去。”我默默无言地接过手枪,放在枕头下,他就似完成了一项军事任务地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当黑夜笼罩大地时,老鼠开始出动,东窜西跑,吱吱地叫个不停。枕头下的手枪非但没有给我带来安全感,反使从未摸过枪的我紧张得无法入睡,只好打开灯,坐到天亮。第二天早晨,他来看了一下又走了。我又一次感到凄凉和委屈,不知不觉中,拿起手枪拨弄起来。不小心走了火,子弹打进土墙里,吓得我浑身哆嗦。

待到他回来,我实在忍不住哭出来,鼓足勇气问他:“你准备让我在这屋里住几天?我害怕晚上一个人在这屋子里。”最后,他勉强地、很为难地说:“那,我去通知厨房烧几个菜,今晚我叫几个好朋友来聚一下,就算办喜事……”

 

 

说东偏往西

 

也许就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常觉得失望,心里发闷,似乎胸口和喉咙被什么东西堵塞住。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不知道为什么要结婚。多少年来,一回想起那个“蜜月”,我就止不住流泪。

在漫长的岁月中,我除了失望就是无奈。虽然从心底里知道海天是个好人,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有了孩子之后,除了工作和家务外,我们把自己的精力和爱都倾注在孩子身上。在“万事不求人”的家庭传统教育下,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政治环境影响下,我在骄傲与自卑中挣扎着生活。我逞强好胜,但在困难中,又希望海天能主动来帮助我、体贴我、理解我,可是我又不肯主动开口告诉他。我真是活得很辛苦。

工作单位的同事认为我一定是个贤妻良母,海天在同事中也得到很好的评价,但为什么我们的家庭生活却是如此糟糕,如此乏味?我百思不解。我们之间虽然没有水深火热的斗争,但是不冷不热,像两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渐渐地,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对什么都不满意,心里充满苦毒和恼恨。他说东,我偏要往西。对爱情我已不敢想,甚至听到爱情歌曲都会起鸡皮疙瘩。我的心被扭曲,骨头枯干,得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嗓子嘶哑得连说话都困难。

 

 

他会负责任

 

在最困难的时候,我来到了美国。我在这里认识了耶稣。在我接受他做我的救主之后,他开始医治我和我的家庭。

四年多前,我因家庭的问题找牧师帮助。牧师一针见血地指出,在我们家里,妻子不像妻子,丈夫不像丈夫,父母不像父母,儿女不像儿女。过去我觉得自己来美国打头阵,打工打得一只眼睛失明,我为这个家庭付出得够多了。我也总觉得自己没有错,错都是别人的。但牧师的话如当头一棒,使我反复思考,使我渴望知道该怎样做妻子和母亲。

几年来,通过学习圣经,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是一个顺服的妻子,并且我们夫妻间的不和谐,已在家庭中造成极大的伤害。过去,尽管我是在尽力维持这个家,但不是在真理里面的努力,结果适得其反。

我渴望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也知道我当顺服丈夫,但做起来并不容易。多少次,我用真理的标准衡量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都发现没有一个人合格。很长时间里,我与神争论,“如果我照你的话去做,那么他呢?”有时候,我认为他错了,我问神:“难道你也要我顺服吗?后果怎么办?”

最后,神要我单单仰望他,单单按真理来做好我的角色。当我愿意顺服神,因而顺服丈夫时,我发现,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首先,许多时候我的判断是出于骄傲或意气用事,其次,只要我按照神的话去做,神就会负起责任,给我们的必超出我们所想、所求,而且首先得福的是我。

 

 

 越老越甘醇

 

神的爱软化了我的心。我明白了神的旨意,他不是要让我活得如此痛苦,让我们的婚姻如此乏味。他是美善的,是爱的源头,他把我从黑暗中带入光明。当我能称这位伟大的造物主为“阿爸父”的时候,所得到的喜悦、平安和力量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觉得每天都是新的,也不再看自己是残疾人了。当我开始了解爱的真谛后,我不再为琐事纠缠,也不再以自我的感觉为中心了,我们夫妻的关系也渐渐融洽了。

当我打开心门的时候,虽然与丈夫的沟通还很差,疙瘩还没有完全解开,但奇妙的圣灵已开始在海天心里做工。1999年感恩节聚会中,海天作见证,说道:在大学年代,学校规定学生不许谈恋爱。有一个高年级同学因谈恋爱,而遭全校批斗。所以,他在与我的通信中,从来不敢提感情方面的内容。随后的文化大革命更是愚弄人的感情,宣扬的是只要党和国家,不要老婆和子女。渐渐地,他养成了习惯,所以婚前婚后十三年的通信,他从来不提“爱”字。

这么简单的理由,我从来没听他讲过,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听了他的见证,就好像是圣灵用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最后一扇门,长期来的怨恨、苦毒都消失了,我心中涌出的是怜悯和爱。我觉得他需要我对他的爱和理解。

几年来,按照神的话行走,越走越欢快,真正体会到,人不能没有神,人离开神,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爱别人。而今我们饱尝神所赐的婚姻的甜蜜,虽然是迟到的爱,但如陈年的老酒般越来越浓,越来越醇。

 

 

作者来自上海,现在美国的新泽西州的电脑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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