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的麻雀

 

那时妈妈成天挂在嘴上的就是:“留点粮食到明年开春。”

 

 

 

文/笑 梅

 

 

 

我向来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有许多的缺点和污点,因此对圣经上所讲的罪,我几乎没有什么排斥;但既然沦为罪人,如何才能得救,以往却从未思索过……

若以“优胜劣汰”的角度来看人,那么健康的身体、开朗的性情、俊秀的相貌,或者小康的家庭──上述条件,至少应有一样,才足以让人成为生存的“适者”。不幸的是,这些偏偏一概与我无缘。

我出生在中国南方的一个贫穷的小城。由于母亲长期营养不良,我生下来时体重只有一点九公斤。童年的我体弱多病,差不多有一半时光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妈妈时时担心我会在哪一天悄无声息地死去。记得有一次姐姐放学后狂奔回来,因为她误以为我家附近的骚动是我的夭折所引起的。可以说,全家人都认为我能活着、长大,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人们总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然而我对“愁”字的理解,远远早于少年时代。我出生后不久,全家下放到一个更为贫穷的乡村,留下父亲一人在城里挣钱养活自己的母亲、姨母,以及妻子和五个孩子。不曾在农村生活的人很难想像,靠力气生存的农民家庭,没有男人该是怎样的艰难!工分不够,口粮不够,那时妈妈成天挂在嘴上的就是:“留点粮食到明年开春。”春天是一家最上紧的日子。因此我那时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赞美春天?

然而,真正让我寒心彻骨的还不是生活的窘迫,而是别人的欺凌与白眼。我永远记得,那年生产队丢了黄豆,队长领一大帮人到我家搜查。我也永远记得,村上一户人家丢了几根黄瓜,首先怀疑我祖母……妈妈的眼泪,祖母的愤怒,以及每一到两个月方有一次的白米饭,这些景象总不时在我脑海里回映,难以磨灭。

这一切造就了我敏感多疑、脆弱易变的情绪化性格,也养成了自我奋斗,追求成功的欲望。十八岁那年,我考上大学,终于有机会告别一贫如洗的农村,来到人文荟萃的大都市。刚刚跨进校门的那一刻,我为自己的努力成果激动甚至陶醉。然而没多久,更大的失望袭卷而来。生长在城市的人,长期以来享有较丰富的物质资源,大多歧视贫穷地区的来客。我很快发现自己被抛进了一个充满竞争而缺少温情的环境。

我变得越来越自卑,也越来越自傲。我拼命学习、拼命工作,期望用可见的名利来掩饰内心的孤独与空虚。我得到过无数张奖状,获得过令同侪羡妒不已的破格晋升机会。然而,快乐却离我越来越远,我越来越觉得身心疲累,越来越厌烦永无休止的孤军奋战。不知从何时起,我变成了一个急功近利的佛教徒,有所求时,迫不及待地点烛叩拜;劳顿困惑时,向往四大皆空的境界。生活对我来说,沉重而无奈。

就在我生命的最低谷,一线天光照亮了我前面的路。从1996年起,加拿大EMS(医学传爱协会)每年派人去我们单位,带去金钱,带去知识,也带去爱心,带去福音。1997年我应这个组织邀请,来加拿大进行为期三周的学习访问。

短短二十多天里,我接触到许许多多弟兄姐妹,他们纯然无私的爱感动了我,他们送来的基督教书籍更打开了我的视野。我开始认真思考一些以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我从何而来?我为什么能够奇迹般地活下来?什么是幸福?爱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我向来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有许多缺点和污点,因此对圣经上所讲的罪,我几乎没有什么排斥。但既然沦为罪人,如何才能得救,却从未思索过……

多伦多的三月,大雪纷飞,然而当我平生第一次庄重地走进教堂,我的心却无比温暖,洋溢着渴望。当日崇拜我就做了决志祷告。那一刻,我满面泪水,因为流浪的我,终于走进了家门。

回国后七个月,我再度有机会来到加拿大。到了教堂,看着满目的大陆同胞,看着日渐增多的弟兄姐妹,听着传道人的证道与解经,听着大家为祖国同胞同心合意的祷告,我知道,天父为我预备了最好的家。过去,“我的心被伤,如草枯干……我像房顶上孤单的麻雀”(《诗》102:4,7),而现在,“在你祭坛那里,麻雀为自己找着房屋……如此住在你殿中的,便为有福”(《诗》84:3-4)

 

 

作者来自江苏,现居加拿大温哥华,在SFU大学从事肿瘤研究。

本文由加拿大温哥华信友堂文字部提供。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