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她的名字,也忘了她的样子,可是她那天晚上为我守夜整晚不睡,帮我盖被子的侧影,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文/小 双
突然失重了
我过去一直都很顺利,有疼爱我的父母和姐姐,从小学到中学,都是成绩又好又听话的孩子。小学班主任曾经在班会课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全班同学说:“你们啊,如果都像小双那样,就算把鞋印踩到天花板上去我也不管。”
我的个性中很有些理想主义的成份,时常幻想自己将来该怎样的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哪怕是大多数人最为头疼的高三非常时期,我也是在快乐中度过的——那段时间,生活的目标明确且专一,就是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后来也果然如愿以偿,我来到了北京。
可是大学生活,并不像我想像中那样。事实上,经过了最初独立生活的新鲜感之后,我发现自己反而渐渐迷惘起来。课程轻松,闲下来也没有老师和父母在旁督促,可让人惶恐不安的是,我突然发现生活失去了目标!
过去十八年里,别人和自己的期望,就在于考上理想的大学,现在终于实现了这个目标。可是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就好像失重了似的,整天过得浑浑噩噩。
我非常害怕这种状态,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好,所以很喜欢去别的学校,找以前的同学聊天解闷。
实在很尴尬
我有两个好友,同在另一所学校。一次碰上国庆节,有好几天的假期。她们就问我,要不要跟她们英语口语小组的人,一起去天津的一个森林公园露营。
组织活动的,是她们的几个英语口语老师,从美国来的。那时候我对露营的概念一无所知。只是假期可以跟好朋友一起过,捎带练练口语听力,还可以去一个以前从没去过的地方,当然很开心,就答应了。
到了公园,大家先开始烧烤。他们准备得非常齐全,我帮不上一点忙。等到香喷喷的鸡翅膀烤好,我正要下手时,一个人提议,在吃饭之前,“Let’s pray(让我们一起祷告)”,然后大家都闭上了眼睛,很严肃地念念有词。
我当时吓了一跳,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基督徒,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仪式”。而且我的好友们看起来也很虔诚的样子,见怪不怪的。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信了“上帝”。
在我看来,宗教只是愚弄那些没有怎么受过教育的人的。她们是大学生,怎么会信这个呢?而且信上帝的人,吃个饭还这么麻烦。
当时感觉很有点尴尬,眼睛闭着也不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睁着也不是——别人都那么虔诚,你瞪着眼、盯着人家看,好像不太礼貌吧?
好不容易才“阿们”了,我松了口气。又一想,不会接下来这几天吃饭,都得这样吧?那我可惨了。
好在,他们除了饭前祷告,别的都还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那瘦弱身影
露宿的人都带着毯子和睡袋,还有人准备了帐篷,我却什么都没准备。而且,因为有几个像我这样临时决定去的同学,所以露宿的物品不太够,就有人主动提出说不睡,帮我们守夜。
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我身旁坐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女生,正在聚精会神地读一本黑皮封面的小厚本(应该就是圣经)。她读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冷似地紧了紧自己的外套。又看见我的脚没有全盖着,就帮我拉好被角。我忘了她的名字,也忘了她的样子,可是她那天晚上为我守夜整晚不睡,帮我盖被子的侧影,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为什么她会对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我这么好呢?为什么她有这样大的勇气,支撑自己熬过寒冷的漫漫长夜?我想不明白。
就这样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笑眯眯地在给大家煮咖啡了。
回北京的路上,我们挤在一辆小面包车里。忘了是怎么开始的,但是当一个美国老师拉着我的手,第一次跟我讲耶稣的时候,我是完全当练听力来的。
虽然那时英语水平有限,也不能完全明白,但是隐约明白了耶稣就是她们的勇气和力量,是她们这几天来,温柔地去爱的泉源。
还听明白了她说“Jesus died for you”。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也没理有其他人在,就哭得稀里哗啦。不过最后听见她问我:“Do you want to receive Jesus as your personal savior? If you want, I’ll pray for you. (你愿意接受耶稣为你个人的救主吗?如果你愿意,我为你祷告。)”的时候,有点迷糊又有点怕,没有点头。那个为我而死的人,在将近两千年前被钉上了十字架?想起来总觉得有点玄而又玄的味道。
分手时,她们给了我几本书,包括“四个原则”的小小红色本子,“大地恩情”的小册子什么的,还叫我以后去她们的“口语小组”。
入党申请书
回到宿舍,我不敢跟人提起这次经历,连那几本书也被我藏起来,只敢在晚上临睡前,把床帘子拉上,偷偷地看。因为想想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怎么说也是接受高等教育的呢,怎么会去相信那些神啊、复活之类的离奇故事呢?
可是我那两个好友,又怎么会相信的呢?不管那么多了,以后多接触了再说吧。看她们也不像要生拉活拽的样子,怎么也还是会尊重本人意愿的吧。
其实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可以使她们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和快乐,并且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
从天津回来不到一个月,一次偶然的机会,跟那两个好友其中的一个聊天,知道她正在写入党申请书。当时心底的惊讶,不亚于去露营的时候看见她祷告(当时入党需表明无神论立场)。我宁愿容忍她的愚昧,也不愿意容忍她的虚伪。
碍于朋友的交情,我没好意思评论什么,但当时心里真的很失望很失望,好像上当受骗一样。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的信仰是什么,也还在寻找,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坚信,信仰应该是非常纯洁透明的,是排它的。
因为心里有了这个疙瘩,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跟她们联系和来往,更不关心什么口语学习小组了。
一句话印象
这之后,我毕业离开北京,到上海工作。生活仿佛渐入轨道,但我却常常在夜半惊醒时茫然四顾,找不到为我守夜的人。工作稳定,收入稳定,感情稳定,难道这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难道这就是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我努力想回答“是”,可是底气却那么不足。
是不是环境的因素才增长了我对生活的惰性?我想改变,于是开始计划出国念书。不但因为这是我读大学时的一大愿望,也因为我迫切地想逃离自己所习惯的生活环境。
从申请到签证十分顺利,踌躇满志的我,于2002年秋天,来到了美国加州圣地亚哥。
10月18日,我第一次来到圣地亚哥华人传道会的丰盛生命国语团契。这一次感受甚深。我再一次亲身感受到,在神的大爱荫庇下,人们的幸福和快乐。也听到牧师说,不管你信或不信,凡事都可以藉着祷告对神说话。因为这位创造宇宙万物的神,是聆听祷告的神。
那天牧师的讲道,我别的没有听进去,这句话的印象却很深。
温柔的眼睛
那时我同刚认识的同学,一起搬进学校的研究生宿舍。去教会之后没几天,有一天晚上,因为长智齿的关系,牙疼得厉害,托着腮帮子翻来覆去两个多小时,怎么也睡不着。
赶上第二天就是我的第一次期中考试,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叫醒室友吧,刚跟她住在一起,还不熟。而且就算叫醒了又能怎么办呢?我连跟医生怎么说都说不清楚——这毕竟是在异国他乡啊。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挺独立的人,但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能力这么有限。
就在我疼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突然想起牧师的话了。心想管它呢,不如就祷告试试看。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心里想:神啊,如果你真是存在的话,如果你真听得见我说话,就帮我不要那么疼,帮我快点睡着吧。我明天还要考试,不能这样整夜不睡啊。还好最后想起来要说一句“奉耶稣的名,阿们”。
就这样,在疼痛和困倦中,稀里糊涂地祷告着。祷告完之后,突然感觉好像房间里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在看着我。其实我很胆小,但说也奇怪,虽然有那样的感觉,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知道是这位神听见了我的祷告,他在那里看着我入睡,为我守夜。
牙开始不那么疼了,也可以慢慢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特别高兴,精神抖擞地去考试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原来真有一位听我说话的神。
原来是误解
我第二次去团契,是在两个礼拜后,11月1日。当牧师最后呼召的时候说,“有哪一位愿意接受耶稣基督做救主的,请你举手,我们为你祷告”,他的话听起来那么熟悉,那么温柔,就像在对我一个人说一样。
我的手不知不觉就举起来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样就叫“决志”。记得那时有人觉得挺奇怪的,怎么才到教会两次就决志了?他们问我在国内有没有接触过基督徒,我没好意思说那一段“上当”的经历,就说没怎么接触。
我的那两个好友,后来都去了芬兰读书并工作。在我大学毕业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她们见面。2002年的圣诞节,其中的一个到洛杉矶度假,我们才有机会见面,并一起出去游玩。
也是一次偶然,谈起我决志的事,她非常惊讶,说:“唉呀,我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跨出那一步呢!”我听了之后吃惊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她。后来回想一下,我们去天津的那一次,她确实从来没有明白清楚地告诉过我,她当时信了耶稣。可能她也是像我一样,还在徘徊摸索。
我才突然明白,原来那么多年以前,我的“想当然”是一个误解。当时撒下的福音种子,就被这误解的冻土覆盖着,很久都没有发芽。是多年来的自以为是和骄傲自信,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无法看到真相。
但这位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的神,却不气恼我一度任性地甩开祂的手。在我夜半惊醒,以为无人为我看守的时候,他却一直守在那里,在暗夜中为我守夜。
作者来自重庆,曾在上海工作四年,从事证券业。现暂居加州圣地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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