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在最后关头醒来，必要坐在床上，苦思良久才弄明白，母亲是真的去了，再无挽救的可能，我也再无弥补的机会。
文／良 潍
记忆中小时候的天空是灰色的。
我出生在一个条件艰苦的小农场中。父母因为生活艰难，每天早出晚归地工作。除了供给我们姊妹生活所需，很少顾及到我们别的方面的需要。
作为三姊妹中的老二，我更是明显地感觉到父母对我的忽视。内向、自卑，过早地形成在我的性格中。因此，在没有宠爱的世界里，书成了我唯一的朋友。
童年和少年的时光，是在沉默和忧郁中度过的。每天只是默默的上学，在家里帮忙家务，一有空就跑到农场唯一的小图书馆里。书中的世界，是我逃离现实的桃花源，我渴望有一天，能够脱离那冷淡而毫无温暖的环境。
后来因为成为家中唯一考上大学的孩子，我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一点地位和尊严。工作后，不爱说话，只埋头苦干的性格，反倒引起老板的注意。升职、加薪、工作的被认同，开始带给我快乐。自信、骄傲在慢慢地膨胀。曾几何时，以为灰暗的日子已经过去，命运终于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工作上得来的欢愉，并未磨掉我对父母的埋怨。虽然长大后，也不时从父母的点滴行为中感受到爱，但大家仍都习惯了外表上的淡漠。知识上、年纪上的差别，也使我产生骄傲与轻视。
当时，父母两人关系疏离，因为文化、性格上的差异，分歧日益严重。母亲性格里也有与我一样的忧郁和倔强，因此夫妻感情上的不如意，耻于向后辈启齿，终日郁郁寡欢。而我看在眼中，虽有不忍，挖苦却多于同情。
向来身体无恙的母亲，终于有一天因为消化道炎症，住进了医院。“普通病而已”，我仍然在逃避开始内疚的心。终日忙于工作当中，为我自己的能力，为我在同事、老板眼中的价值，而沾沾自喜。
然而母亲竟然在几个月后去世了。连她自己都料不到，这样地便走到了生命尽头，甚至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我记得我和姐姐妹妹接到消息后赶到医院，母亲已在太平间内。那个三月的天，飘着阴冷的小雨，我坐在医院的一个台阶上，无泪也无语，窒息般的绝望。
我被无法控制的命运彻底的击败了，我实在无法接受那一个事实，我拒绝承认那已是不能改变的。
我刚刚用理想筑起来的世界崩溃了。人生遽然失去了方向。有谁能告诉我生命的意义么？母亲算是个勤勤恳恳的好人，十八岁开始出来工作，三十二年的努力，死后积蓄加上抚恤金，连医疗费都无法付清。除了一个“优秀教师”的虚名，她留给所有认识她的人的，只有唏嘘而已。对婚姻的幻想与坚持，只换回失望和怨恨，更是让她死于忧郁中。人的一生，这样的就完了吗？
我虽仍挥不去心底对母亲的埋怨，然而我更不能原谅自己。我放弃身边所有朋友都艳羡的工作，只身到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希望能找到心中的宁静。
可是在往后的几年中，我对母亲的愧疚却不能止息。我常常在夜里作同一个梦。看见母亲在病中挣扎，而我正想方设法地去救她。
每次都在最后关头醒来，必要坐在床上，苦思良久才弄明白，母亲是真的去了，再无挽救的可能，我也再无弥补的机会。
我从母亲的身上，更是遥遥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于是在黑夜深重的寂静里，我一个人独自在租来的房子里嚎啕大哭。
事业的成功不再成为生命中的目标；婚姻在我眼中是如此的脆弱；丰裕的物质生活填补不了心里的贫乏；命运的不可控制让我绝望；人性里的污秽，包括我自己内心的肮脏，也令我灰心。罪疚与虚空像一条虫子，把我啃得只剩一个空壳。
认识耶稣成为我一生的转折点。我记得我起初接受朋友的邀请，每个主日到教会听道时，脸上仍然少有表情，内心却在悄悄的起变化。我观察着身边的一群衣着简朴的基督徒，感受着他们源于内心的平安喜乐。
第一次参加团契，我看着身边的姊妹，她当日因有至亲去世而迟来，虽有哀痛，然而却为亲人能回天家而平静安然。我所熟悉的另一个姊妹，从不因工作劳累而缺席聚会，也绝不肯因经济拮据，而稍稍偏离她所相信的真理去求钱财。
我看见了她们的信心，也看见了耶稣在她们身上的影响，她们真的是在信哪！人可以抛弃一切世俗看为珍贵的东西，却能平和喜乐、不屈不挠地去追求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她们口中的“主”，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开始渴慕起耶稣的话来。
那个在暴风巨浪中，仍能安然酣睡在小船上的耶稣，他的心中享有什么样的安宁？那个把水变酒，叫死人复活的人子，有怎样的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掌握万有、圣洁无瑕却甘愿为拯救世人而屈辱地死在十架上，他对世人，有怎样的一个胸怀？
而他竟然爱我？他透过圣经对我说：“我已由死里复活并掌管天上地下一切的权柄。无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从未嫌弃。到我这里来，我就洗净你一切的罪，释放你所有的重担，使你得享那一份属天的安宁。我要送给你最珍贵的礼物：永生。”
真的吗？我真的能拥有那一份我羡慕已久的安宁，拥有那一份至高无上的爱吗？真的吗？我真的能够不再受死亡的威胁，自由地去享受这经过澄清的生命中的美丽吗？
我分明看到了他至诚的眼睛，我分明在祷告中感受到他温柔的安慰。他说：“我对人的承诺是永恒不变的。”又说：“你们放心，我已经战胜了世界。”
只有真正的认识耶稣，才能彻底认识人。我终于在心底里抹去对母亲的埋怨，也终于真正原谅父亲。我向耶稣坦承我的罪，亦在他爱的充满中获得释放。
从空虚和心灵的贫乏中，我因上帝的恩典变得富有。有了耶稣，就有了一切。我已穿过往日一切的阴霾。
作者来自中国广东，现居于加拿大多伦多，从事银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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