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是错误吗?我能想爱谁就爱谁吗?我能想不爱谁就不爱谁吗?
文╱归家
戋戋
戋戋是我大学里的室友。她能歌善舞、美丽活泼。在水房洗衣时,她经常纵情高歌,是我们楼层排行第一的“水房歌手”。她酷爱跳舞,尤其喜欢快三。曾经在一曲快三之后,因为旋转太多,而在舞池边踉踉跄跄。
在熄灯后的“卧谈会”里,她常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她的“最新爱情史”。其中精彩的片断,是那些肝肠寸断的追求者,和风格迥异的求爱信。我们寝室中也只有戋戋会把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公布出来,让我们和她一起甜蜜,忧愁,紧张,激动……
渐渐地我和戋戋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上晚自习,一起到食堂吃饭,一起逛街。周末如果她不参加舞会,我们便一起到校外看好莱坞影片。学校里许多女生都是这样成双入对的,我们只是其中平常的“一对”。可是这种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天晚自习时,我们像平时一样中间隔一个位子坐,以免太挤。可我却忽然非常希望离她近一些,便对她说:“你过来坐吧。”
她顽皮地笑着,问我:“为什么?”
我“恼羞成怒”地叫道:“就是要你过来嘛!”
戋戋便微笑着,把书本都搬来,坐在我身边。
不久我在学生会里得到了一间办公室,这使我们免去了占座位之苦。我们常到那里上晚自习。学期末一个周六的晚上,我们到那里准备考试。窗外学校舞厅的乐声不断地飘过来。童安格的歌,词写得美,曲子也动人。
那晚我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有一瞬间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我看到她在向我微笑,很温柔,很美。她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我的怀里。我们两个都不明白这一切,都羞涩而不知所措,只是低头盯着桌上摊开的那本书。
这时,舞厅里传出快三的曲子。戋戋说:“咱们跳个快三吧。”我喜欢跳快三时那种旋转的感觉,可惜舞技太差。那天在戋戋的指导下,我终于踩对了节拍,我们旋转起来。
忽然有人敲门,我们惊慌失措地停下来,戋戋急忙坐回她的位子上。我打开门,原来只是一位朋友来找我。事后我为自己的惊慌深感困惑。其实两个女生为了切磋舞技,或者干脆为了过过“舞瘾”,在寝室甚至在水房里跳舞是很常见的。
这种情形在我们的懵懂无知中继续着,直到有一天,一位室友在港台文学的启发下,说我们是同性恋。我们和那位室友大吵了一场。第二天戋戋走路与我保持一段距离。我大怒,暗想:别人说我是同性恋倒也罢了,你居然也这么认为。于是我痛下决心,开始远离戋戋。一段时间之后,寝室内格局重组,我和戋戋都有了各自的新朋友。虽然我心中常常想着她,也常常帮助她,但我始终保持着和她的距离。我讨厌别人说我是同性恋,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什么“爱”啊、“性”啊的。
一天,一位室友高声感叹:“哎,咱们寝室里那些好朋友,不都莫名其妙地就分开了,又有了别的好朋友么?”听了这话,我几乎落下泪来。
戋戋正坐在我对面的床上,我禁不住想看看她。当我抬头向她望去时,她正在望着我。就这样我们彼此凝望着。她的双眸清亮却又朦胧,她的目光吸引着我。我大脑里一片空白,心狂跳着,呼吸却仿佛停止了一般。有一刻我为了避开她的目光而低下头,却又因眷恋她的目光再次转向她──她仍在望着我。
那一刻或许很短,然而时光有如凝结,让我们长久地相视。我从未如此深、如此刻骨铭心地凝望过一个人。那时我忽然理解、明白,而且不再鄙视同性恋。我开始怀疑自己。当然我是十分理智的。
我和戋戋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我的生活很清苦,她给我的信中夹着钱和邮票。我在日记中回想着她的笑,和她那些随风摇曳的金色、紫色的裙子。
阿原
后来,我经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并结婚了。戋戋几经挫折,也嫁出去了。一段时间后,我决定出国留学。在先生的支持下,我来到一个大都市自费学习外语。
为了节省开支,我和几位进修生合租了学校附近的一个房间。这样我认识了阿原。她是单位派来进修的。在我们那个“女强人”林立的世界里,阿原的慵懒、自在、快乐、简单,使她格外独特。几个月下来,我更为她的善良细心而感动,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随着阿原的归期将至,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临行前一周,阿原的老乡请我们吃饭。那晚我只看到阿原一人,她在很远的地方向我微笑。我平生第一次喝得大醉,她们说我一直在喊着阿原的名字。阿原也醉了。几天后我们送走了阿原,临别时我泪流满面。
随后我和先生出国。一开始,我们边学习边打零工,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后来我们找到了相对稳定的工作,生活渐渐平稳下来。
然而因为一个梦,我的生活再度混乱。我梦到自己即将远行,阿原来送我。我痛哭流涕地对她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梦中醒来时我的眼角挂着泪。出国这些年来,我从未因忙碌而失去与阿原的联系。她也常通过电子邮件寄来相片,相片里的她依旧那么快乐温柔。那个梦使我精神恍惚,学习时不能集中注意力。人坐在书桌前,心里却全是阿原的笑与善良。我只能翻开日记,回想那段短暂却温馨的时光。
几乎每天深夜我都流着泪入睡。好几次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相思之苦,决定打电话告诉她。可是每一次电话接通后,我都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顾左右而言它。即使这样,她的声音,她的话语仍使我得到极大安慰。
我知道阿原深爱她的家,但我禁不住常常猜测,阿原会不会也很喜欢我呢?我被自己的种种想法,折磨得心力憔悴。
从那时起,我开始考虑同性恋的一些问题。因为已经有过和戋戋的痛苦经历,我认定这个社会是不公平的。我觉得自己很正常,并不变态。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了和自己同性别的。可是,那是错误吗?我能想爱谁就爱谁吗?我能想不爱谁就不爱谁吗?
更何况我的爱是纯洁的,真心的。无论是和戋戋还是和阿原,我都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我们彼此关爱、倾心相助,与流行杂志中那些毫不检点的同性恋截然不同。为什么这个社会允许不相爱的男女结婚,却不能接受彼此真心相爱的女人或男人呢?难道在婚姻中,性比爱更为重要吗?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越觉得自己有理就越痛苦。阿原有一个幸福的家,我的先生对我也十分体贴。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想阿原,可却无法自制。那些日子里,我心中满是思念、内疚、痛苦与怨恨。学习进度一落千丈,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自由
就在我几近崩溃之际,教会的一位姐妹到我身边。她告诉我,人被罪恶捆绑,所行所想不由自己。但神爱我们,要将我们从罪中释放出来,使我们的思想和情绪可以在真理的引导中得到真正的自由……
听了这些话,深知自己软弱的我,开始读圣经,开始向神祈求,求他将我那不该有的、有偏差的爱挪走。
两三天后的一个清晨,我一醒来便感到格外的轻松。我依然爱着阿原,但这爱变了,变得充满祝福。我爱她,也爱她的先生和孩子。这一次我爱得如此坦荡,如此快乐,如此自由!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给阿原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这是这些年来,我发给她的第一封没有幽怨、没有失落感的邮件,也是我第一次真心祝福她家人的邮件!
从那时起,我得到了释放,开始全心全意爱我的先生。我的生活终于恢复正常,内心也充满平安。很快我便参加了查经小组并且受洗。现在我已经顺利完成学业,开始工作。小家庭的气氛也很温馨。
回想起自己的挣扎和痛苦,回想起神的怜悯和大能,我唯有感谢赞美。主耶稣说:“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约翰福音》8:32)是的,感谢主教我真理,使我的心灵因为信服真理而得享自由。
我知道还有许多人,仍有着我旧日的痛苦,所以我将这一切都写出来。为了我的家庭的缘故,请不要对号入座。也请你们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求主怜悯世上像我一样的人,赐他们爱与平安。
作者来自大陆,现在德国某大学从事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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