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治学路,万里长梦归何处?──读杨绛《我们仨》有感

 

 

 

文╱筝漪

 

 

 

生长在儒家尚学文化的氛围里,我们从小就别无选择地踏上了遥遥的治学之路。从在母腹中接受胎教,在幼儿园里接受早期智力开发;在小学发奋努力,冲击重点中学;在中学拼命读书,争取上名牌大学;一直到在大学苦读外语,准备出国留学……很多学子终于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了学术最发达的外国大学深造,有不少人还成了国内外知名的学者。

我们只知治学好──治学不仅可以成就自己的事业,也可以造福人类。但是,治学之路的尽头在哪里呢?当我们走到人生尽头时,一生治学的成果可以使我们的心灵充满平安和满足吗?

近来读了钱钟书夫人杨绛的回忆录“我们仨”(注1),略窥了这一家三口──钱钟书、杨绛、钱媛──三个著名学者坎坷而清正的治学之路。最让我震撼的是全书结尾处作者的感叹:

“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世道路上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在治学路上跋涉了一生的八旬老人,仍在无望地寻觅回家的路,如此凄凉的晚景,让三个学者非凡的成就和贡献,都显得黯淡无力了。

学者暮年的虚空自古就有。宋代词人刘克庄在〈贺新郎〉中对此有淋漓尽致的抒发:

 

湛湛长空黑,更哪堪,

斜风细雨,乱愁如织。

老眼平生空四海,

赖有高楼百尺

看浩荡,千崖秋色。

白发书生神州泪,

尽凄凉,不向牛山滴。

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

到而今,春华落尽,

满怀萧瑟。

常恨世人新意少,

爱说南朝狂客,

把破帽年年拈出。

苦对黄花辜负酒,

怕黄花也笑人岑寂。

鸿北去,日西匿。

 

与这首悲秋词大有异曲同工之契合的,是战国年代,以色列民族的智者所罗门,对人生追求的悲叹:

在我看来,一切都是泡影,一切都是徒劳的……在日光下,根本没有新奇的事。世人在日光下劳碌奋斗,究竟得着些什么呢?他们一生充满痛苦忧戚,夜间也不能得到安息。唉,这也不过是空虚而已……

我又专心去认识智慧以及疯狂和愚蠢之间的分别,就发觉这种寻索也像捕风一样。因为智慧愈高,烦愁愈多;知识愈广,痛苦愈深。智慧的人目明心醒,愚昧的人却在黑暗中摸索;但两者都要遭受同一的命运。于是我对自己说:“既然如此,我要智慧来做什么呢?这也是一片空虚。无论聪明人或愚拙人,终有一天都会被人遗忘,难免一死。著书立说的工夫是永无止境的;过于埋头苦读,只会使身体疲劳。”

(参《传道书》第一、二章,当代圣经版)。

停下脚步来想一想吧,正在治学路上埋头跋涉的学子们!古今中外已经有多少人,把一生献给了这条路,到头来却只剩下对这路尽头的困惑──这是多么让人扼腕惋惜的结局啊!难道我们奔波劳碌一生,就为了一场虚空吗?

显然,心灵的家不在治学之路的尽头。我曾见过很多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活得非常“在家”。他们笑谈生死,渴望永生。他们的满足和平安,不是来自他们的学问和成就,而是来自他们的信仰。

到底什么是人类最终极的需要?是心灵的需要!正是这一点,将人类与其他生物彻底区分出来。我们的心灵世界中,有一个独特的空间,只有上帝自己才能占有、填充、满足这个空间。任何知识、物质和人情,都无法给我们由内至外的丰盛充实和平安喜乐,只有上帝的怀抱中,我们的心灵才能找到真正的归宿。

这是人间的最大奥秘和喜讯,尤其是对于正在治学路上辛苦跋涉的人们──我们不必等到读过万卷书,拿到多个学位,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以后,才能享有心灵的平安和满足。心灵的平安和满足近在咫尺。得到它不是通过大脑中的智慧的积累,而是通过心灵向上帝的回归。

上帝赋予我们生命、给我们适合生存的地球,更赋予我们生命的目的。我们人类是被神所造、为神而造的。连无神论大师、法国大哲学家罗素都承认:“除非你承认上帝存在这个前提,探讨生命的目的是毫无意义的。”我们的生命不是局限在这个物质的世界里,虚空无谓、转瞬即逝的;而是属于神的国度,神圣充实、永恒无限的。我们虽身处物质的世界,但我们心灵却应回到神的家园──我们真正的故乡。万事万物自神而始,唯在神里才有美好永恒的归宿。

如果我们否认心灵世界的真实存在,对心灵深处的需求置若罔闻,我们的日子就是枉然徒劳,毫无意义的。我们就只是在生存,而不是在真正地生活。我们就只有劳碌,而没有满足。

耶稣说:“自知心灵空乏的人有福了,因为永恒而光明的天国是属于他们的”(《马太福音》5:328,当代圣经版)。耶稣来到这世上,他是太初就有的道。他把光带给世人。这光是真光,永恒的光,无限的光,能照亮人的心灵。耶稣说:“奔波劳碌、心灵沉重的人啊,到我这里来吧,我要使你们能安歇”(《马太福音》11:28,当代圣经版)。

合上杨绛女士沾着心灵的血和泪写的书,我多想亲口对可敬的杨绛女士说:把手伸给主耶稣吧,他知道您心灵的伤痛。他,唯有他,会领您回家。

 

注:

  1. “我们仨”,杨绛着,2003,三联书店。

 

作者来自北京,现居美国。

 

 

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

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万事令人厌烦。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

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

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弯曲的不能变直,缺少的不能足数。

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识的事。

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

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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