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的对话

眼看着麻药就快失效,山穷水尽,只得赶快给教会的陈叔叔打电话求救,我这一米八几的男子汉,第一次带上了哭腔……

 

 

 

文╱张扬

 

 

 

物理和真理

 

和很多来美国的留学生一样,成为一个科学家是我从小就有的理想。高中时就认定,物理学是自然科学里最基础的学科,因它研究的是宇宙万物运行规律的本源。高考填志愿,我自己作主,将父亲认为很适合我、又垂手可得的电子工程改成了物理,然后以天之骄子的姿态,进入了那所号称“科学家的摇篮”的大学。可谁知大学的第一门课──微积分初步,就让我陷入了信心的泥沼之中。大学以前所有所学的理科知识告诉我,任何一个方程都可以精确求解,所有行星的轨道、原子的序列、化学反应的配比,都是唯一无二的。微积分第一天就打破了那个幻想。我了解到还有很多方程,要通过近似来求解;微分积分也是靠着无数的直方柱,来趋近某个特定的曲线。

接下来的物理、化学……都开始一个一个地向我宣告:用数理逻辑来描述这个世界,永远是有限的;越高深的理论就需要越多的假设和近似来自圆其说。比如指数函数ex,要靠1+x+x2/2+x3/6+……这个无穷序列来近似。连方兴未艾的计算机知识,也只是建立在用有限的“0”和“1”来模拟这个世界的,电脑内存的有限和CPU的频率的有限,决定了模拟的有限……

信心终于被一点一点地彻底击垮了。看着身边的同学,大部分每天为了GPA而疲于奔命地学习,我仿佛置身世外,清高自居。可是另一面,其实又很“羡慕”其他人,可以不用为着心里这种“不切实际,无关痛痒”的问题耽误自己的学业。就这样昏昏碌碌地度过了大一、大二。

我开始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世界上存在着绝对的真理吗?”这个问句的答案必须是“有”。因为如果答“没有”的话,那么“没有绝对的真理”这个结论,就是个自己否定自己的“自毁命题”。

可是这个绝对的真理又是什么呢?是物理学一直追寻的“大统一理论”?牛顿力学,狭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等等,一个推翻另一个,历经不过数百年。所谓的“大统一”理论,又能“统一”多久?且它是“本来无一物”的佛?是“非常道”的道?还是“死里复活”的耶稣基督?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只好采取消极逃避的态度。我曾与同学戏谑:“多年以后,人类反省历史,终于认识到,人类在神学的道路上,曾经走过科学这样一段弯路……”听者是班上为数不多的理论物理的执着崇拜者,只当我是痴人说梦。而当时的我除了念过《创世记》,对“神”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只当是开个科学的玩笑。大学的后半期,GPA成了我唯一的奋斗目标。然后是GRE,托福,申请留学。个人的奋斗似乎总能短期奏效,可是心里的那份空缺困惑的感觉,却从来没有减弱过。

 

 

自我和真神

 

终于赶上出国留学这趟列车。以为只要继续麻痹自己,不去理会什么“绝对不绝对”,念个物理“洋”博士,找不到工作也能唬唬江东父老──总该对自己和父母有个交代吧。

谁知刚踏上美国的国土,与来接飞机的师兄一起的,还有一位陈叔叔。他是教会的传道人。师兄和陈叔叔一起,把我们同飞机的校友接到了学校。

为了解答心中的种种疑问,我很乐意地跟着师兄去了教会。我发现云集在那里的,很多是准博士、博士、博士后,绝对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大家分享奉献,高唱赞美,时而见证感动,时而经文激励。

我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探索真理的同路人,他们所分享的经历,所遇到过的问题,跟我的或同或异,但最终却都接受和相信了耶稣。就拿师兄来说,他从没跟我讲过大道理,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相信和接受,而他的神也那样地眷顾他。他比我早一年来到美国,跟我同一个教授。信主之后,在教会认识了现在的太太,不久结婚,整个教会为他们主持了婚礼。接着博士资格考试拿到全系第一名。一切都是那么地蒙祝福。

我在每个礼拜的聚会中间,逐渐认识到基督的爱,是那么美好的一件礼物,美好到你只要愿意,就可以得到。可是我却因为自己的一些疑问,迟迟不能接受。

首先我无法相信耶稣基督的“死里复活”。那么多爱人的道理,为什么非要靠着这样一个难以相信的“神迹”来奠基?不相信“死里复活”就不能够信耶稣吗?

还有我的个人问题,当时女友在大陆,隔着一个太平洋不说,父母还非常不赞成我们的交往。每天夹在父母和女友之间,苦不堪言。陈叔叔经常问我要不要相信主耶稣,把劳苦重担交给耶稣,我却拒绝得振振有辞:“我要靠自己解决自己的事情,不想把信耶稣当作一种交换”。

留学第一年春假,一场篮球赛将我的左腿膝盖一根韧带完全撕裂,在家里躺了整个假期。医生的诊断是,半年以后要做韧带重建手术。我依旧很“英雄”地笑看此事,觉得是本命之年的“纪念”。好在学业成绩不负我望,都能以优秀过关。

想来秋季的博士资格考试也是囊中之物,于是暑假“无忧无虑”地回国。结果三个月时间,几乎全部花在跟父母“星球大战”上了(为了女友的事情)。母亲甚至还放下“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的话来。资格考试就完全被抛到了脑后。唯一有点建树的,就是帮父亲申请探亲成功,因为韧带手术的理由,实在让签证官无法拒绝。结果为了和父亲同机,回程的机票最早只能订到资格考试的前一天。

凭着平常几乎全A的成绩垫底,我带着时差、“自信”,和等于零的准备,参加了为期两天半的资格考试。结果系里对这次考试的评分曲线,采取了重大调整,历年只有寥寥数人落榜,这一年却增加到了十人,我“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一时之间,身体,事业,恋爱,家庭……全都似乎因为自己拒绝了“神”,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然而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又的的确确是自己所为──“神”没有“从天上发光”把我的腿弄断,“神”没有在梦里向评分委员们显现,让他们修改本年的标准……

难道这就是我说“要靠自己”的结果?

 

 

英雄和狗熊

 

留学第二年的寒假前,学校医疗保险突然提高了自付费用。我的首次手术预约,又竟然因为主刀医生有紧急任务而取消。已经禁食一天的我,虽感难以置信,但也只好饥肠辘辘地回家。

几经周折,终于安排好了手术。我躺在医院骨科手术的准备室里,几分钟以后就要平生第一次进入全身麻醉状态,预计时间是一个小时。“英雄”就是比别人多勇敢五分钟,最后一刻我还是谈笑风生。

麻醉师正好也是大陆来的,一边跟父亲聊天,一边给我加麻药。麻药慢慢控制了我的全身,只是记得被推到手术室,几个护士七手八脚把我放到手术台上。灯光很明亮,医生在身边观察我的情况,跟我闲聊判断麻醉的程度。最后我只记得他问了我一个基本的物理问题,“红光、蓝光哪个波长长”,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准备室里的时钟,还是那个方位,只是表针推移了一个多小时。好像有一只手悄悄拨动了指针,我生命的那一个多小时就那么瞬间消失了。那一个多小时里,“我”在哪里?那个我一直依靠的“自己”又在哪里?没有自己可以靠,我能靠谁?靠主刀的医生?靠麻醉的护士?还是靠守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父亲?

手术以后,师兄接我和父亲回家。心想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又可以“靠自己”了。

谁知帮我去药店配止痛药的师兄,回来告诉我,因为医生没有写明剂量,药剂师不肯配药!眼看着麻药就快失效,山穷水尽,只得赶快给教会的陈叔叔打电话求救,我这一米八几的男子汉,第一次带上了哭腔……

陈叔叔早就准备好随时帮我处理意外,陈阿姨也早已帮我炖好了肉汤。他们说服了药剂师,化险为夷般拿到了两颗止痛药,亲自送到了我的手上。

在我的床边陪伴我时,陈叔叔提醒我,手术从开始到最后,有哪一件事是可以靠自己完全掌握的?临走他再一次问了我一句最简单也最困难的问题“你愿意相信接受主耶稣吗?”

“我愿意……”怕陈叔叔没有听见我嘶哑的声音,我又拼命地点头──那是我麻药未散的身体能做的唯一的动作了。

 

 

旁路与捷径

 

于是就在手术结束的当晚,陈叔叔领我祷告,决志信主。我和我的父亲一起,受浸归入了主耶稣基督的名下。

从此开始,我才开始真正经历主耶稣温暖的爱。仿佛一开始神就为我预备了两条道路,一条是我自己走的,一条是可以靠着他走过来的。神一直在等候我,并没有因为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而放弃我。我的确走了弯路,可是他一直像慈父等待逆子那样,为我保留着那条道路。

我终于跟女友分了手,父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很快我又发现,原来身边一直有另外一位信主多年的姊妹,一直也在祷告寻觅。只因为我不是基督徒,所以一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信主后不久,我们开始每天在校园里,在蓝天下绿草上,一起查经祷告,开始了我们甜蜜的爱情。

这一年的夏天,我再一次准备博士资格考试。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没有学习更高深的物理知识,智商也没有惊人的提高,所不同的是,我有主耶稣跟我同在。甚至在临考的那几天,在不眠的夜晚,他都向我说话,解释我多年的疑惑。考试的结果,三十几个人只有十三名通过,我就是其中之一。这对中国学生来说本不希奇,可是比较我信主的前后,我不由得发出“感谢主”的心声!

一直存在我心里的那个问句,“世界上存在绝对的真理吗?”,后来我在《科学与信仰》这本书中,看到了答案和讨论。看到多少人都会去追问这个问题,我不由地感慨,神早已“将永生安置在世人心里”,以致人会永不停息地去追求真理。神就是那个绝对真理的拥有者,所谓物理以及其它学科的最终定律,不过是神所创造的世界的一部分,是彰显神的能力和性质的一部分罢了。

从此,物理对我而言,不再只是一个学位,而是一门能让我更多发现和领悟神所造的世界的学问。每一个问题,每一次实验,都像是我在与神造的这个世界对话!

 

 

作者来自中国,现为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物理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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