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打“的”故事

 

 

 

文/朱雯

 

 

 

几年前,我去国内出差。办完了东北地区的事务,在北京逗留。听说北京新建了几处图书大楼,便想去看看,正好顺便逛街。去了一所在王府井的,这一看就看到了午夜。

北京的出租车(“的士”)很方便。尽管夜深,但在街上一招手便来了一辆。报出旅馆的名字,司机立马就走,轻车熟路。可是刚驶出灯火辉煌的大街,就停车了。“我这车出了毛病,过热灯亮了,要去修。”司机二话没说,把我留在黑洞洞的街上,车就开走了。

我对北京的街道一点概念都没有。四周望去,只见路灯幽幽,不知身在何处,往哪儿去才好。心想朝亮的地方走,碰见出租车的机会或许多点。

街上没有人影,连问路的机会都没有,但心里并不害怕。我的打扮实在是比普通的北京人还要普通,不会有人来抢我什么。但四周黑黑的,不知走到何处会碰见出租车。又是疑惑,是不是越走越偏僻了?正在这时,前面出现了两点灯光。

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一辆出租停在我的旁边,问:“去哪?”北京出租司机真是有水平。在这前后不见人影的黑漆漆的小街上,我都忘了是否挥手打过招呼,这司机居然一点不错地锁定了他的乘客。

“机场边上的假日饭店。”我边上车边回答。

“是外地的?”司机回头打量我。

“是的,来办事。”

平时,我不爱在出租车里搭闲话。叫出租多半是去办事,满脑子自己的事情还想不过来,当然不愿和一个陌生人聊天。可是今晚,前一辆车莫名其妙地将我从繁华的王府井“搬”到这不见人影的小街,这一辆又如同奇迹般开到这黑咕隆咚的地方,载我上车,我实在是有点惊喜过望。

“你们连这么偏僻的小街上都常有客人吗?”我好奇地问。

“这里其实离市中心不远。”司机告诉了地名,但我仍不清楚地理位置。

“可这街道黑黑的没有什么人呀。”

“只要能有乘客,再黑的地方我们都得去。”

“这么晚还要开车,很辛苦吧。”我其实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还用说。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手里有辆车,饭总有吃的。”

就这样我和司机聊上了话。

司机告诉我,他原是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趁经济发展的机会下了海,去过海南岛“淘金”。一番折腾,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身体不行了,差点落下残疾,又回到了北京。

“就算挣了一辆车,原先的铁饭碗没有了,就做出租吧,好歹能养活家人……现在儿子要上学,花费大,我就多跑点。”他像是解释,又像自语。

小车穿行在忽明忽暗的夜路中,我看不见司机的表情,但听见了他心里的呻吟,叹息人生的无奈。

我告诉他,我不开出租,但也很辛苦。有的人是体力的付出,有的人是精神的劳累。我工作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做过不同的工作,从来没有一个是“铁饭碗”。

但是我有一处能使自己安然休息的地方,让身心得以恢复。人生仍会受苦,仍要拼搏,但心里不失平安、喜乐,和满足。

“多年来,有过多少的事,从来没让我后悔失望过的,就是相信神。”我实话实说地告诉他。

当人们的心灵彼此开启的时候,论理和言词都显得多余了。黑夜里,谁也看不见谁,但我感到有一颗心正在复苏。

“有个朋友对我讲过,去教堂的事。”司机有了新的思路。

此时此刻,我多么愿意是个北京人,我会告诉这位司机:“请来我们教会,接受神的救恩,享受神的安息。”可是我只是一位匆匆过客,明早就要乘机南下,无从指点他。

“那就去找那位朋友,让他带你去找,找相信神的人。”

我想说,去找神,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神不是已经找到他了吗?”神已在他的心里动了善工,我不再多语。

当车子停在旅馆门口时,计程费显示在23元。这是一段不长的路,仅20多分钟而已,可我好像是听了一个人漫长的经历。

“你就付我20块好了。”司机轻轻地说。

几次回国,遇到的出租司机,几乎都是不找零钱的。打表在二十多,就付三十。有时身上没有小钱,只有大票,司机便说没有钱找,或是磨磨蹭蹭,让你等不及了,一走了之。见多了,就当是出租司机的职业习惯。可是这位司机竟要让我3元钱。他不会不知道这旅馆住一晚至少是150美金,这3元人民币对我算什么?

是的,这3元钱不算什么,但却贵重。这3元钱是他的心意,是他表达的感激,超越了金钱的价值。深夜开车,却要将应得的钱,让给一位不知名的乘客,是因为神的爱摸到了他,他的心里有了比金钱更为珍贵的盼望。

我仍按习惯付了车费,下了车和司机招手再见。可司机从车里出来,走到我面前。此时我才在假日饭店亮如白昼的灯光下看到他。实在是,一看就会忘记的那种模样,但脸上满有喜悦。

他过来和我握手:“希望你再来北京,再坐我的出租。”

我点头朝他笑笑。低头感谢神,与我们在黑夜里同行,将属他的人带到光明的高处。

 

 

作者来自杭州,目前住伊利诺州香槟城。在伊州大学做半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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