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入华200年之得与失的对话(节选)(4)

 

 

 

 

 王志学博士:

 

刚才的五位学者已经做了他们的表述,其中共同的一个关怀,就是基督教如何融入中国文化,成为中国文化的基因,就是文化的DNA。我相信过去200年基督徒是有朝这方面努力的,所以我们希望藉着对谈,回顾过去基督徒在这方面的努力,他们的成败得失,哪些路通,哪些路不通,再来看将来如何走下去。

 

 

林治平教授:

 

这是很大的问题,传教士跟着所谓的帝国主义、侵略者,同时进到中国,这不是传教士故意的,这是个时代的问题,所以我觉得我要分割。我要问,传教士他为什么要到中国来?他来的时候,所面对的中国,是个什么样的中国?

这次展览的图片中呈现了一些,其实他们来的时候,西方现代化已经开始,他们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一个地步了,他们的生活已经达到某种程度了。他们不需要到这个对他们来讲是比较落后、比较穷苦、比较危险的中国来。但是他们要来,为什么?我就发现他们里面,有个基本的价值观,就是根据圣经的信仰来看,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之宝,这个无价之宝的生命,贵重到一个地步,贵重到上帝的独生子,可以为人死在十字架上。

这时,我就想起以前读政治理论时,说到基督教信仰对政治发展的影响,其中有一句话深刻影响我,它说“君王也好,乞丐也好,可以同时并肩,跪在上帝面前祈祷。”所以宗教改革运动带出了这个很重大的,所谓“人权”的基本。不管你有什么,只问你是什么。你有君王的地位,还是乞丐,上帝都不看,上帝只看你是不是人,你是人,你就有绝对的地位。

我研究这些宣教士的生命过程和心路历程,发现是因为他们认识了那生命绝对的意义,所以成为非常优秀的宣教士。很多宣教士是普林斯顿、耶鲁、剑桥等名校毕业的,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他们愿意到中国的穷乡僻壤去,他们去人跟人相遇,他们觉得那是最重要的。

我从这个角度回过头来看,我们今天的现代文明,我们最缺少的就是人没有碰到人。所以,在这种状况之下,难怪有些学者说,我们今天所发展出来的文化是个失去人性(dehumanized)的文化。愈来愈没有人了,我们找不到自己,我们要靠外在的有,回过来看生命的价值。

有好的车子,有好的房子,有好的学位,有好的什么什么……那我就觉得自己很好。看别人也是这样看:他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于是,人跟人没有关系,人跟自己也没有关系。当人跟自己没有关系,人跟人没有关系的时候,外在的物质随便怎么丰富,里面依然是空虚的。所以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很奇怪,就是刚刚燕青先生所说的,心里就是有一种追求生命根源,追求生命意义的基本东西。

我在台湾做基督教的研究差不多有十多年的时间,后来就转向去思考什么叫做“全人教育”。我们现在的文化是单面向的,没有看到生命的“是”,只看到生命的“有”,我觉得这个很成问题。当我从这个角度来看时,就有点开心,因为我们中国人讲,人有四个层面,天、人、物、我。基督教讲到耶稣基督从他十二岁开始,他的智慧、他的身量、神喜爱他的心、人喜爱他的心,都一起长,也是四个层面,所以这四个层面,才能构成为一个“全人”。

我自己从事教育工作,在谈教育的时候,我就说“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教育的目的不是把人训练成一个 skillful的机器,如果他只是一个纯技术的机器,那教育就变成了一个制造工具的工厂了。教育是应该培养一个人成为“人”。

基督教的宣教工作也是要把失落的人,把没有活出人的荣耀性的人找出来,所以耶稣他说,他来就是为了要寻找、拯救世上的人;他来就是为了要叫人成为一个更完全的人。我觉得在这个方面,可以把基督教的信仰跟中国的传统有一些整合,也合乎人存在的状况。

我从60年代存在主义时期,一直走到后现代时期。从教会历史上来看,很多宣教士不顾一切摆上自己,他觉得:我牺牲生命,如果我能够影响一个人,找到他自己的意义和价值,我就值得了,我这一生就值得了。因为我是一个人,我换回另外一个人,所以我能够影响二个人,我就赚了。所以他整个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跟我们现在的物质文明、看得见的文化发展,不太一样。我觉得这个意义很重大。

 

 

魏外扬教授:

 

问到过去200年教会做了些什么努力,来融入到中国的文化、中国社会里面,从翻译圣经的角度来看,传教士到中国,他们称中国文化是多元的,特别是语言也多元,所以他们翻译圣经时,不是只一个版本,不是只有官话本,还有不同层次,有文理本、浅文理本,还有很多方言本。比如我是福州人,我们看到有福州话的版本,这次展览上的图片就有一些。这说明他们不只是想融入上层,也愿意融入到下层,愿意融入到各种方言里面去。

再举一个例,从建筑来看,我们看上面很多图片,很多教会大学,我们发现当时有名的教会大学,他们在设计,在建筑的时候,很多都是传统中国宫殿式的建筑。这表示他们在中国设立高等教育学府的同时,在建筑上也想要融入中国的传统中去。反而是我们现在的一般建筑,都不会考虑到要保留中国的传统,而非常西化。

同样,我刚才讲过,比如说很多的教会习俗,也入境随俗了。我们在图片上看到有“男人之门,妇女免进”,这个就是因为当时中国男女比较严格,所以教堂入门还要分男人的门、女人的门,让不同的性别走不同的门。当时西方社会已打成一片了,但在中国还是要分开男女。我想这些都是入境随俗的努力,为了融入到中国的社会礼俗里面去。当然,很多方面做得不够。但在许多形式上,他们是很用心,并不是说把西方的一套拿来,一定要取代中国的东西。

 

 

本文由北美宇宙光供稿,刘建慰录音记录,本刊编辑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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