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也开始发烧,也像个罪犯,抬不起头,嗓子一阵发干,心跳也加快了。
文/晨牧
1
受造物与造物主彼此呼应,生命便不止于活着,而是有生机地交相辉映,延绵不息。
就像一朵花向着阳光颔首,芦苇随秋风舞蹈,杨柳在春暖中抽芽;就像破壳而出的鸟儿,破茧而出的蝶;就像听到寒风渐起,展翅南飞的雁;就像一只水獭,嗅到阳光的味道,洑水到岸边,去晒冬日的暖阳。
或者,就像一个孩子,在暮霭中飞奔,听着身后妈妈的呼喊,便站定了,扭头应着:“妈,我在这儿!”
儿时,在乡下,月夜里,我们在乡间的丛林奔跑嬉戏,跑着跑着,心生恐惧,正在犹疑惶恐间,妈妈那声呼喊从不远处传来。我应着,她喊着。我们在呼应之间触摸到彼此。
2
“主啊,我在这里!”
这是作为受造的人对造他的主最美的回应,这声应答让生命在一转身之间,静美如一朵初绽的花,绚丽如流星划过天际。
人生路,行至此,看云起云落,以为这份心境与生俱来。就像在荒野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一片墨绿的林子前,林间鸟声啁啁,白色的云雾像丝带萦绕着林子,有风吹起,荡着雾气向身边袭来。这样的美,叫人屏声静气,站着站着,似乎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树,以为已在那里立了千百年,顿然忘却了来时的路。
一路行来,也曾跌跌撞撞。千万次,主的呼唤在身后,我应着;千万次,我喊着,主在前头应着。
还有些时候,主就在我的右边,像良人知己,与我倾谈,同我欢喜,也同我伤悲。
这一路,下过暴雨,起过飓风,也有大雾弥漫。然而,只要听着那声呼唤,就有了方向。方向是正确的,道路再颠簸,又有何妨。
我不过是西北荒漠里兀自摇摆的一株野花,因为遇见主,便知道我的生命并不是一场孤旅。
3
记得初信主时,有些欢喜,也有些怅然。欢喜的是发现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新人;怅然的是四围一切依旧,总有人轻蔑地窥探我的变化,咄咄逼人地想把我逼回从前的样子,好与他们同路。
往日里,和寝室好友围坐一起,一边吃零食,一边闲话旁边宿舍的女生。曾经我在其中,也极尽奚落嘲讽之能。信主后的我,在这样的谈话面前变得张口结舌,好像一个局外人。
接下来,状况变得更糟了,在又一次这样的闲话中,我貌似责备她们,说:“我们不要背后议论她们了吧,其实她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所有的声音都停下来,所有质疑的目光都投向我:“你什么意思?你站错队伍了吧?”
我没有站错队伍,我只是不站在她们的队伍里了。这样的闲聊,自此再也没有我的份。
有时,推开宿舍门,本来她们在热火朝天地嬉笑,我正要凑过去,她们收起笑脸散了场,各自拉上床边的围帘,留我尴尬地站在那儿。
这样的情况越演越烈,打扫教室卫生时,她们说边边角角就不要扫了,反正别人也看不见。我没法像她们那样放下扫把,执着地继续打扫,弄得她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有一次晚自习,突然停电了。我们兴奋地跑去校门外小店买蜡烛,有人提议用蜡烛摆出爱心的图案,然后当背景拍照,用以见证同窗的友谊。当时,买蜡烛的老人找错了钱,多找了20元。同学们乐呵呵地骂那个老头活该,怪他平时骄横吝啬,这回算他倒霉。她们要用这钱去买零食,我却咕哝着说应该把钱还回去。她们觉得我好无趣,怨我扫了她们的兴,一窝蜂拉着手撇下我跑走了。
深秋的晚上,风凉飕飕地吹来,我把手揣在衣兜里,将脖子缩在衣领下,踩着落叶走回校园。黑暗里,年轻的身影三三两两地从我身边闪过,他们爽脆的笑声划破了夜空。我重重地吐了口气,一阵孤独爬上心头。
我走到教室楼前的花园,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想到身处四面楚歌的境地,一阵心痛惆怅。
4
为什么选择走“对”的路,要遭到质疑和反对呢?想着自己信主以来的行径,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惊奇,本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信了主就变得较真起来;本来善于随声附和,人云亦云,信主后却生出这些棱角。眼看大学时光就要结束了,似乎没法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那时,虽然皓月当空,我的眼前却变得缥缈。我感到双腿疲乏,孤独和恐惧围着我。在清冷的秋月下,也听到主唤我的声音,只是我的心记挂着那些离我而去的伙伴们,我怎能不在乎我们在一起的大学时光呢?
我忧愁地看着教室的玻璃窗闪起了烛光,想必她们已经把蜡烛摆成了心形,想必在烛光下她们的脸都红扑扑的吧?
之后不久,就迎来了期末大考,舍友们对我的态度似有转变。考前的晚上,我床上摊着一张字条:明天考场上,还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是指在信主前,我在考场上帮助她们作弊来通过考试。我的专业课极好,总是先做完卷子,再将答案抄在一张纸条上传给她们。那一刻,拿在手里的这张小纸条像块火炭灼烧我的手。我的脸也烫起来,头脑蒙蒙作响。“怎么办?怎么办?”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之前的几年,我连想也不想就做的事,现在怎么会如此举棋不定?
我攥着小纸条睡了一夜,做了我最讨厌的梦:拼命地往前跑,却怎么也跑不动。
我决定要帮助她们。为了给大学毕业画上完美的句号。
5
在考场上,一如既往,我很快答完卷子,然后将答案整理到纸条上。我尽量不去感觉,不去思考,机械地做着这一切。就在快要写完答案的那一瞬间,监考老师发现了一个作弊的同学,叫他站起来离开考场。我看着那个同学离开考场的样子,心里悸动了一下。他耷拉着脑袋,像个罪犯,脸涨得通红,无奈和后悔似乎在扯着他的双腿,让他走得很慢。
我的脸也开始发烧,也像个罪犯,抬不起头,嗓子一阵发干,心跳也加快了。“主耶稣啊,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错了?”
只因我这一声呼喊,似乎四围一下安静明亮了,那些在我前行途中的雾气也渐渐散了,那些让我忧心的念头也退了下去,只听见我的主应着:“我在这里,往这边走!”
我想起了圣经上的那句话:“爱是不作害羞的事。”(参《哥林多前书》13:5),这便是我要前行的方向。我立刻跟上去,朝着那个方向走,并且仰起头,对主说:“是的,主耶稣,我听到了,我这就来。”
那次和接下来的几次考试,我都没再帮她们作弊,她们眼里的这个基督徒同学就是个死脑筋。在她们开始重新认识我的时候,大学生涯也渐渐走向尾声,我也逐渐习惯了这个新造的自己,不再为自己不合群感到讶异。主还做了一件最安慰我的事:宿舍里另一个同学愿意和我同行,一同走在信仰的路上。
6
这些往事比起毕业之后经历的风雨,那么微不足道,不过我还是将它们好好珍藏着,作为初识主的恋歌,作为我们最初遥相呼应的美好回忆。
也是那时起,我开始明白,对主的爱,有一种是听见他的声音就跟上去的顺服。这样的顺服里,包含着敬畏和仰慕;这样的顺服是做个真正自由的人,拥有选择正道的智慧和力量。听见上帝的呼唤而回应的人是有福的,就像一粒种子对春天的回应,外体将死去,内里的生命散发勃勃生机。
如今,我仍是西北广漠大地上的一株野花,却再也不是孤独地摇摆。
文艺作者,现在中国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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