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世上生了一个人 / 秋英

记得结婚的那一周，我几乎每天都是凌晨3点才入睡，明明没啥心事，大脑却异常兴奋。再后来，就是生孩子。我在网上提前学了拉玛泽呼吸法，观看很多妈妈们放在网上的生产视频，也询问刚刚生完孩子的姐妹，可轮到自己，还是那么不知所措。

但比起结婚，生孩子的苦与乐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很努力地想象一个新生命诞生的场景，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正月初八，在家人的陪同下，我正常去做产检。医生说B超和胎心监护都显示没有将要分娩的迹象。我很心急，心里默祷，担心孩子过了预产期在肚子里会不会缺氧，等等。因为当天正好满40周。

做完检查回家，我有点泄气，在瑜伽球上练了一会儿就休息了。晚上10点多，我开始肚子疼，而且有点见红。外婆说这迹象不太像要生，而且我也听医生说见红不一定就是要生，所以继续观察。12点多，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起来一看，颜色比之前加深了一些，于是我按捺不住，让先生带我去医院。

一路上，天很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我婆婆坐在后排一个劲儿安慰我说：“没事的，女人都得经历这一场”，可是我心里还是紧张害怕，一直在心里默祷孩子可以平安出世。

说实话，我是很抗拒上医院的，而且也从来没有住过院。这一次，实在是很有挑战。之前碎碎叨叨希望快点生，真到这节骨眼上，我却感觉过不去了。在医院办完住院手续，护士很熟练地给我备皮，然后做了胎心监护，状态还不错。伴随着有规律地腹痛，我竟然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大概6点来钟，就有点吃不下饭，但还是勉强吃了一些，因为听婆婆说，生孩子特别需要体力。

宫口开得很慢，到中午才开了一指，可是我已经疼得吃不下饭了。下午3点，我感觉挺不下去了，腰都直不起来，似乎要断。我疼得叫出声来，先生在旁边干着急，一个劲儿说要不剖腹产吧！我白了他一眼，心想我都忍了这么长时间，不能就这么放弃，被他这么一激就更加坚定要顺产了。

顺着医生的方法，我开始鼻吸口呼，再疼也不叫了。5点，虽然还没有完全开到两指，但是医生看我疼得全身颤抖，头发也全淋湿了，就把我推进手术室打了无痛。我瞬间感觉活了过来，我婆婆陪产，给我喂了吃的喝的，然后我在里面睡了一觉。一觉起来，医生发现我发烧了，而且胎心异常加快，开始给我打维生素C，吸氧。医生说如果胎心一直不好就只能剖腹，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我不想一切辛苦都白费，还得挨上一刀，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和婆婆就在待产室里祷告。

很感恩，一个小时之后胎心平稳了。可是要到生孩子的节骨眼，疼痛感又加重了。而且医生说，生孩子就是得在最疼的时候使劲，我只想哭，想快点结束这个漫长的过程。

快开四指的时候，我被推进产房。医生说你移到旁边的产床上来，明明就在旁边，可是我疼得没有半点力气，很无助地望着医生。医生仿佛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是也没有帮我一下，只说：“你要是实在没力气挪过去，就翻个身滚过去吧！”我只能顺从，伴着剧烈的腹痛，晃晃悠悠地滚到产床。

在医生的指令下，我开始向下使劲。在三次指令后，突然听到“哇”的哭声，孩子出来了！医生开玩笑说：“这孩子一出来还尿了一泡，要不还能更沉点，但小女孩五斤六两，还行。”后来的事情都是带着喜悦的色彩了。听到孩子的动静，爷爷都激动地哭了。

接下来，医生机械性地给我缝针，给孩子擦拭身体，包上被，放在一个平台上，她竟然看着我。我一时间五味杂陈，但最明显的感受是好小一个啊。

在待产室观察了半个小时后，我和婆婆出来了，还多一个小非比。回到病房的我被很谨慎地照顾着，照顾孩子的重担就落在我婆婆的肩头上。只要孩子一哭，她就抱起来哄着，给她换纸尿裤，冲奶粉，擦拭身体。只有孩子特别闹的时候，她才会让我给孩子喂一下奶。

很快，做了各种检查之后，我回家了。外婆看着小非比，喜笑颜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我不用干任何事情，就连端个菜也是不被允许的。我婆婆带孩子，我就陪老娭毑聊天。她和我说起我出生时的场景，当然不是第一次说，以前我听了很多遍。但此时再听，心境完全不一样。

我出生前，我妈疼了两天一夜。她疼得到处走，外婆就摇着蒲扇在后面追。要知道南方的秋天，蚊子很多也很毒，而我偏是在那个时节出生。请来的产婆说，没到时辰只能忍着疼，没别的办法。

后来终于出生了，一看是女孩，我爸爸不太高兴，他更喜欢男孩。我妈那个时候心里肯定是难受的。老娭毑在旁边帮着照看我，我妈哺乳期奶不够，加上后来又染上肺结核，家里没钱给她治病，她只能回娘家养养身子。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妈就和我爸离婚改嫁他人了，那时候我一岁多，还不会叫妈妈。

以前，外婆总劝我说：“你以后也是要当妈的人，对你妈多关心关心吧！别把过去的事情看得太重了。好歹她也是怀胎十月生了你一场。”我一听这个话就会火冒三丈，立马反驳说，哪有只管生不管养的，我从小爹不管娘不要的，一路走来也就你这个外婆不嫌弃我，让我少受不少委屈。每每如此，外婆就只能沉默了。

有了非比之后，听外婆再讲这番话，换我沉默了。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我出生的时候，还没有非比沉。老娭毑说胳膊腿都跟麻秆似的，也就三四斤的样子。要陪伴我一月哭二月闹的，我妈肯定也费了不少心。如今我有力量了，却只怪她给我的不好。心里突然一阵酸楚，虽然我没有对我妈说难听的话，也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但我对她其实是冷漠的。给她传福音后，每周就多了一句“主日平安”，再没有更多地聊天，更谈不上对她的关心。

有了非比之后，我妈也很想念这个外孙女。可能是感觉自己的生命有了传承，倍感亲切。她在工厂干活很累，但一有空总想发视频过来，或者让我发小孩子的视频给她看。她不善言辞，每次打视频电话就只有几句不停地重复，“孙宝真乖，孙宝真可爱，孙宝真好看”，我们之间就简单寒暄两句。尽管如此，一来二去，我发现我更加了解我妈了，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在非比这一纽带的作用下变得亲近起来。

也许等到我老了，我会更加心疼我母亲吧！生命当中确实有很多艰辛和不得已，我应该对她多一些包容和关心。有的时候不耐烦，不愿听她说重复话，我就提醒自己，可能自己以后做了外婆也是如此，所以当下应该多包容这样啰嗦的外婆。正如，我生了孩子，才知道在我乳臭未干的年纪，我被怎样的喜爱与呵护着，才能成长到如今。

有了信仰，更应该如此。不是等自己经历了才去原谅，因为那个时候可能为时已晚了。真正接纳过去，接纳上帝为我们量过的每一个经历，才能真正感恩上帝所赏赐的当下。

谢谢上帝让我做了妈妈，好让我更加知道心疼自己的妈妈，接纳这个操劳大半生的妈妈。原来我的妈妈，也因为欢喜世上生了一个人，忍受过诸多艰难却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