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律恩
那一天，阳光普照，女主角带著儿子，回到了故去丈夫的家乡，希望在那里将孩子抚养成人。
她是一名钢琴老师，带著儿子走街串巷地贴招生广告、开班，然後孩子上学。母子俩过著普通、单调、艰难却不乏温馨的日子。她不需要和不喜欢的男人在生活中相交，不需要别人的説明，她可以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直到儿子长大成人，等待某个夕阳时分，死神拖走她孤独的身影。仿佛大多数人的结局。
在我宽恕他之前
这样平静安谧的生活，毁于儿子老师的罪恶。因为知道女主角有一笔买房款，儿子的老师动了贪念，竟然将她今生唯一的指望——她的儿子，绑架并杀害了。柔弱的女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苦难，甚至无法直面被抓住的杀人犯，她无力大声痛哭，恐怕一哭出来，泪水就能全然浇灭心中残存的生命之火。
葬礼之後，她孤独地继续教著钢琴课。她的哀痛凝结在胸口久久不化。直到有一天，她偶然进入教堂，在宁静祥和的音乐和牧师的祷告声中，她仿佛看见一片宽广纯粹的天地，可以容纳她无限的苦痛、绝望和哀愁。她忘情地放声哀嚎，和那位常在万物的喧嚣中寂然隐藏的上帝直接相遇。
与上帝相遇，从来是属己的私密体验。女人体验、感受到的，是在万物中隐藏的真实上帝，是有能力将她那颗被苦难束缚的心解放出来的上帝。她感知到，上帝是照耀在她生命中的那束隐秘的阳光。在这样的阳光照射下，女人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生活的轨道上，甚至更加喜乐、更加充满盼望，过往的一切好像都烟消云散、尘埃落定了。
慢慢地，女人觉察到，她需要经历饶恕之痛。虽然她的目光闪烁、她的言语颤抖、她的内心挣扎，但最终，她以一种近乎殉道的方式，让灵魂在深处跪爬著，一寸寸地向前挪动，只为了能够面对并饶恕伤害她的人。
她准备好了。在弟兄姊妹的祷告和陪伴下，在看望杀人犯的那天，她甚至还在野地里为他准备了一束鲜花作礼物。但出乎意外的是，当她在杀人者面前述说上帝的真实、主的慈爱时，却发现上帝早就向他伸出了慈爱之手，赦免和医治了他，现在的他已然生活在主所赐的平静之中。
女人因此非常震惊。她愤怒地质问∶“在我还没有原谅他之前，上帝怎麽就可以先原谅他呢？ ”
拥抱苦难的能力
我一直确信，如果没有上帝的命令，苦难不会临到我们。正因此，在面对他人的质疑——如果有上帝，为什麽这个世界会有如此的苦难，上帝的良善何在时，我常常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解释。
上帝以痛苦为培育之土，栽培我们成长。上帝又击打，又医治。他的击打无情地指向我们生命中最薄弱的环节，就像影片中那位失去儿子的母亲一样，我们也不乏那些痛彻心扉、灵魂接近撕裂的经历。可当我们似乎已经毫无指望的时候，他又将我们破裂的灵魂重新粘合，让它有生气，重新活过来，让坐在死荫之地的人看见他的大光。
在十字架上治死自己的肉体，和在十字架上活过来，是一个过程。所以我们的左手是死亡，右手却满是对上帝的爱情。我们的生命一天天在痛苦中衰败和死亡，我们的爱情却因著痛苦的滋养，一天天茁壮成长。没有苦难，就没有对幸福的体悟，也就会丧失对永恒之爱的凝望。所以“欢乐是小的，忧愁是大的；欢乐是轻的，忧愁是重的。欢乐是我们和命运的短吻，而忧愁则是和命运的长吻了。”
我们都是被自由伦理宠坏的孩子，於是，苦难很自然地会受到我们内在理性的排斥。苦难往往和苦痛、绝望、沮丧联系在一起，我们从感受出发，将苦难与恶等同。於是，女人痛苦失子就成为上帝不良善的证明。在这样的伦理背景下，为了逃避苦难，人们会丢弃公义、不择手段、为所欲为，并找到一个十足光明的藉口——“为了幸福”。
但圣灵在我们内心却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苦难中也有盼望，因为“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乃是顾念所不见的┅┅”（《哥林多後书》4∶17-18）；苦难中也有生命，因为“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约翰福音》12∶24）对永恒的热望，使基督徒从内心生发出拥抱苦难的能力，因为“信仰就是向著万物的真相敞开爱的怀抱”。
以己为上帝的饶恕
自由伦理的兴起，意味著上帝成为被责问和质疑的对象，上帝可以被宣告成已死，也可以被宣告成还活著，是好上帝或者坏上帝，但这种宣告背後，其实是人的主权观念在作祟。
女人的饶恕，不是俯伏在上帝宝座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乞求，不是因为自己得蒙怜恤从而再去怜恤人。这个心中没有上帝的主权意识的女人，最愤怒的是上帝怎麽能够越过她的主权，直接去饶恕她的敌人！上帝啊，难道你没有看见吗，我已经放下了我自己的哀痛，已经做好了准备来饶恕他，可是，为什麽你不能按照我的方式进行？
其实，全然圣洁的上帝拒绝并否认人类从自我出发判定的“善”与“美”，因为“世人都犯了罪”，所以“一个义人也没有”（《罗马书》3∶23，10）。我们的灵魂深处充满肮脏与污秽，因此绝没有能力发出真正的善和美来。
女人想彰显的“善”，乃是站在上帝的位置，居高临下的赦免。这样的赦免常常出现在一些人无奈地接受了悲惨的现实後，他们给自己最後留一点儿，站在道德制高点俯视众生的快感。更何况，在教会群体文化的张力下，愿意饶恕会显得更加合群、属灵和圣洁，更加能够得到众人的认同和拥戴。但上帝拒绝这样的善，因为人的罪正是“以自己为上帝”。
上帝要彰显的善，乃是人对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流血替死的效仿。这种善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是白白的恩典。惟有如此，才能从人的生命中焕发出真正的善。这是圣灵在罪人心中做工的结果。只有当罪人在上帝面前真实地悔改，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粒灰尘，不过是世界上真正的垃圾和渣滓，不配去饶恕人。只有这个时候，饶恕才会有从心底发出的真实，既不浮夸，也不会假冒伪善。
阳光并没有遗忘
人类没有善，却以为有善，并且想行善，在於人是根据自己的良心来行事，而良心又往往受到普世伦理道德标准的影响，因此会展现出对公义和圣洁的追求姿态。在自由伦理的影响下，人们缺乏对上帝主权的完全顺服与尊重，自行制定伦理道德标准，并以在行为上达成此标准为满足，这种姿态造成的後果是∶人越想聪明就越显愚蠢，越想真诚就越显伪善，越想谦卑就越显不逊，以至於连真诚和谦卑的宽恕也愈发带有虚伪和傲慢的气息，就如同女人以自己的善去饶恕那个杀人犯。
正因为她的宽恕是出於自己的德行与努力，所以在面对已然从上帝的宽恕中获得新生的凶手时，她会愤懑于上帝对杀人犯的赦免。这种心情如同约拿愤懑於上帝对尼尼微的拯救——那些亚述人残暴地对待以色列人，为什麽还要拯救他们？！
於是，女人开始暴走，如同约拿定意就此漂向天涯海角，甚至希望了结自己的生命。我们就是这样吧？一旦以自己为真理时，就会僭位，就会要求全能者也俯伏在自己的“义”的面前。
女人先是到教堂去闹场，之後在福音聚会上播放“爱是假的，笑容是假的”歌曲，紧接著勾引牧师和喜欢她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她想借自己的恶与上帝决战，当然不会成功。最後，女人希望通过自杀来战胜上帝，可是生存的意念又将她挽回，她远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麽坚强。
在影片的末尾，死过一次的她和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起理发。音乐响起，有淡淡的忧伤和安稳，一如生活中那些真实的际遇，虽然仍然会有忧愁，但忧愁不能动摇上帝所赐生命的基调。
在安详的旋律里，那剪下的头发被风丝丝缕缕地吹散，生命中的所有哀伤在那个小小角落里被悄悄地稀释，一缕明丽的阳光斜照到院子里，其实温暖、有爱的阳光，从未将受苦的人遗忘。
作者现住上海，曾是生物技术研究员，目前为教会同工。
本文选自《海外校园》115期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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