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的季节里——再思圣诞节

为什么路加和马太分别编了两个不同的故事版本？

 

 

 

文/姜宜港

 

 

 

记载耶稣生平最详尽的是圣经新约中的福音书。除了福音书以外，还有新约的保罗书信、古罗马的官方文献和犹太史学家的记载。最古的圣经合本是大约公元350年的Codex Sinaiticus和Codex Vaticanus；更早的蒲草残篇有一段记载是《约翰福音》，大约写于公元125年。
历史中，耶稣的存在是无可置疑的。

若要怀疑，那么我们也不妨怀疑一下孔子和老子是否存在过。关于他们的记载，是在他们死后400年的《史记》中；而《史记》最早的版本是南北朝时期的抄本残卷，距作者西汉的司马迁也有300年之久！

 

 

历史记录有冲突

 

圣诞节的故事源自于新约圣经《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的记载。

《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的记载，都是按时间顺序，从耶稣出生开始，讲到他被钉十字架受难和复活。就时间而言，当然是先有耶稣的诞生，才有耶稣的受难及复活。但事实上，文字记录却是在耶稣受难及复活的事件之后，才有人想找出耶稣的出生经过。

耶稣是木匠的儿子，他30岁开始传道，他能施行神迹，能医病赶鬼，甚至让死人复活，吸引了很多信众。当时各派犹太教领袖认为他的教义偏激，加上耶稣的门徒触犯安息日，耶稣还“捣乱”圣殿的市集，所以犹太领袖们要除掉他。罗马巡抚也怕他聚众叛变，因此将耶稣以叛逆罪——“犹太人的王”钉死在十字架上，但耶稣死后第3日复活。

门徒们将耶稣死后复活的事传开，使很多人（包括犹太人及非犹太人）也成了耶稣的信徒，不久福音就传到了马其顿、非洲、西班牙、阿拉伯甚至印度。目前的资料指出，耶稣死后大约四五十年间，新约福音的作者们开始将耶稣的生平及教训记载成书，所以《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是差不多2千年前相当于中国东汉时期的作品。

由于马太和路加二人的叙述有分歧，所以有人认为这两处记载自相矛盾。

真是这样吗？

 

 

耶稣诞生记概貌

 

起初，拿撒勒城的马利亚大约十五六岁左右，按照当地风俗，她已与约瑟订亲但未出嫁。有一日，一个陌生者（即天使加百列）到访马利亚，并预言她将由圣灵感孕。年轻的马利亚当然很害怕，加百列便安抚她去探望表亲撒迦利亚，说他的太太虽然年老却仍生育了，这就证明是上帝的神迹。

马利亚探望撒迦利亚3个月回来，发现自己怀孕了。约瑟知道后，本想悄悄地休了她。但在梦中，天使告诉他，马利亚的身孕来自圣灵，让他与马利亚成婚。约瑟便顺服，娶了马利亚。赶上凯撒奥古斯都（Augustus Caesar）要点数人口，约瑟必须回乡下伯利恒报户口。于是，他带马利亚去伯利恒。

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伯利恒，客店已满，马利亚最终在马槽里生下耶稣。当天晚上，天使告诉几位牧人来为他们祝贺。这对夫妇按照犹太的习俗，给耶稣行割礼，并上圣殿献祭。之后，他们就在伯利恒住了下来。

一段日子之后，有几位东方博士看到星光，被引来到他们的房子朝拜新生犹太君王（此时已经是房子而非马槽，看到是小孩耶稣而非婴孩耶稣）。几位博士曾见过希律王，希律王嘱咐他们找到耶稣后要告诉他。希律王见博士迟迟没有回复，就把伯利恒附近两岁以下的小孩都杀了。约瑟在梦中又得到提示，便携妻挈子去了埃及，直到希律王死后才回到拿撒勒定居。

 

 

无人敢虚构故事

 

历史真相很难完全重组，没有任何历史学家敢说知道事件真相的全部，何况是2千年前的事情。对于记述中提及的天使和梦，就更难以用历史的方法来判断了。

当路加和马太写耶稣诞生记时，他们早已因着耶稣的死和复活而确信“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了。但路加和马太并不是因为耶稣有特殊的出生经历，才信他是上帝的儿子。

我们读《马可福音》，会发现马可根本没提耶稣的诞生；对马可而言，耶稣的苦难和复活才是福音最重要的内容。在《约翰福音》书，约翰也不提耶稣诞生，但他却开宗明义地说：“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道成了肉身……”（参《约翰福音》1:1，14）约翰完全相信并直截了当地写耶稣就是上帝。

就算我们把所谓的神话色彩去掉，又假若是马利亚不守妇道，未婚成孕，那么，历史学者应该问为什么路加和马太分别编了两个不同的故事版本？他俩是否相识，有没有商量过怎样写？为什么要让这两个版本出现明显的分歧呢？后来的基督徒为什么又不篡改这两个表面自相矛盾的版本呢？路加和马太为什么要写圣灵感孕的“谎言呢？

要知道，对笃信独一真神的犹太人来说，称呼一个活人为上帝是大逆不道的，更何况是说一位（曾经）死去的人是上帝，这是对上帝的亵渎，是犯了十诫之首诫。所以，犹太人马太不大可能造假。

路加在《使徒行传》5章1-11节曾记载过一对夫妇因欺骗圣灵而突然倒毙的事件，所以，路加也不大可能虚构故事。

 

 

不同的叙述角度

 

那么，同一件事，马太和路加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记载？

早期的基督徒在耶稣复活升天后，经过四五十年，每星期六（即安息日）在会堂里与传统的犹太人辩论耶稣是谁，每星期日（即主日）在外邦信徒渐多的家庭聚会中，不断阐释耶稣是谁。经过四五十年后，当犹太人马太和外邦人路加写福音书的时候，有不同的角度和关注点，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差异，其实不足为奇。

马太作为一个犹太人认识耶稣后，他努力地在旧约找出与耶稣有关的经文，表明“这就应验了先知的话”。严格来说，旧约有关弥赛亚的“预言”并不明确，只是犹太人的一种“盼望”，而不能说是具体的“预言”。犹太人阅读旧约多年，只知道将会出现一位弥赛亚，但从来没有人知道弥赛亚会在何时到来，更不知道弥赛亚原来是道成肉身、替人代罪的“悲情”上帝。马太认识耶稣后，才领会那些有关弥赛亚的经文原来是应验在耶稣的身上。因此，马太选择了“应验了先知的话”的那些段落作为其圣诞故事的蓝本。

路加的记载，正如路加本人在书中开篇所言：“这些事我既从起头都详细考察了，就定意要按着次序写给你……”（《路加福音》1:3）路加尽量记载他听到和他能查考的事件，所以在耶稣诞生的选材方面，就着重记载了“将这事存在心里”的那些人和事。

 

 

有分歧的族谱

 

路加和马太都记载了耶稣的家谱。

路加的记载从亚当开始，到亚伯拉罕，又至约瑟，共76代；而马太只记载了从亚伯拉罕到约瑟，共41代。两人除了亚伯拉罕到大卫这14代一致之外，由大卫以后到约瑟，两个族谱几乎完全不同（除了撒拉铁生所罗巴伯，后者是领犹太人回归耶路撒冷的英雄）。

马太说约瑟的父亲是雅各，而路加说约瑟的父亲是希里。这是怎么回事呢？传统的解释很多，有人认为，马太说约瑟的父亲是雅各，其实是指岳父，即是马利亚的父亲，因此马太说的是马利亚的族谱；而路加说约瑟的父亲希里则是生父，因此路加说的是约瑟的家谱。也有人认为，其中一个是约瑟的生父，另一个是约瑟的义父。

族谱的传承是最初口传然后加上笔录，一个家族的族谱会不断地随增加而改变。由于家族开枝散叶，加上战乱、流散而产生断嗣、领养、过继或者名声不好被族人除名等等。犹太人又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就是兄长死了，弟弟要娶兄嫂的传统。负责记录族谱并不简单，族谱实际是一个网而不是一条线，各地域虽是同枝，却可能各自有其族谱。经过几十代之后，哪个族谱才是正统的版本呢？马太的族谱和路加的族谱不相同，也不足为奇；若他俩的族谱完全一致反而更可疑，更有串通的嫌疑。

 

 

颇具深意的差异

 

马太是在传统犹太文化熏陶下长大的，没有一个拉比说将来会有一个被钉死在十字架的弥赛亚要来临。因而，要劝其他犹太人认可耶稣是上帝的儿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于是，他把耶稣的族谱分成3大段，每段14代，从亚伯拉罕到大卫，再到约西亚，及百姓被迁至巴比伦到如今。它们分别代表了3个时期：家族时期（以亚伯拉罕为代表的应许期）、帝国时期（以大卫、所罗门和约西亚为代表的立国、分裂和中兴期）、被掳以后（以所罗巴伯为代表的被掳回归期）。马太的目的是要劝服犹太人相信耶稣是弥赛亚，纵使匪夷所思，但仍是可能。

因为犹太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先祖犹大与媳妇他玛氏乱伦生子（参《创世纪》38:6）；大卫王的祖母路得竟然是被咒诅的外邦摩押人……马太特意在族谱中加插了她们，好使犹太人能了解，上帝既然可以从匪夷所思的族谱人员中立国，上帝一样可以为人安排一个钉死在十字架的弥赛亚。
马太将耶稣的家谱分成3个时期——应许、立国和被掳回归，而耶稣的来临就好比第4个时期——上帝施行拯救的来临。

路加是外邦人，因此他要替外邦人发言。亚伯拉罕被犹太人奉为族祖，但是对外邦人就不然。因此，路加刻意地把耶稣的族谱追溯得更长远，一直到人类的始祖亚当，并称呼亚当为“上帝的儿子”。相比之下，当前这位“上帝的儿子”耶稣就好比新的亚当。对外邦人来说，他们因为耶稣而成为上帝的后嗣。路加的目的很可能是向世人指出，耶稣代表一个包括犹太人和外邦人的新纪元。

路加和马太对耶稣家谱的记载，表面上存在不可化解的分歧，然而家谱的背后却包含着对外邦人和犹太人一致的深层含义。

 

 

真正的爱的季节

 

千万年来，人类坐看苍天、碧海、大地、繁星，会禁不住要问我是谁，我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穹苍以外是什么，大地深处是什么，大海尽头在哪里？人是万物之灵，有没有什么比人更伟大呢？简单地说就是——“究竟有没有上帝？”

对犹太人来说，这答案是肯定的，世间只有一位上帝。摩西在西乃山上与上帝的对话是划时代的。当摩西问上帝的名字时，上帝只说“我是我”。上帝既是独一，又何须另起名字呢？“上帝就是上帝”！

事实上，犹太人也不直呼上帝为“耶和华”。凡中文圣经翻译为“耶和华”的地方，犹太人读到那里都会以“我主”来代替。对犹太人而言，“耶和华”并非上帝的名字，他太伟大了，不可能被一个名字所代表。这是犹太人对上帝独特的理解。

但，上帝若只是一个伟大者，却与世人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这位“自有永有”的上帝与无神论者所相信的“自然而然”的大自然其实并无区别。但马太和路加却透过耶稣诞生的历史记载表明了上帝与人的关系。
路加写道：“在至高之处荣耀归与上帝，在地上平安归与他所喜悦的人。”（《路加福音》2:14）耶稣的降生是上帝要带给人平安。马太写道：“人要称耶稣的名为以马内利。”（《马太福音》1:23)耶稣的降生是上帝要与人同在。

福音就是上帝没有撇下我们为孤儿，上帝要与我们同甘共苦。“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凡信他的，不致灭亡反得永生。”（《约翰福音》3:16）

既然上帝爱世人，也必会爱我、爱你、爱他，因此我们应该爱上帝，也应该爱上帝所爱的世人。所以，圣诞节是真正的“爱的季节”！

 

作者来自香港，现在美国西岸南加州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