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来,我如同瞎子一样,看不到春天,看不到光明。
文/路得之
春,是最美的季节。
金黄的油菜花在春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辛勤地传播着花粉;小草纷纷冲破封锁,长出一枚枚绿油油的叶片儿,娇嫩如婴儿的小脸。水杉树迅速披上了翠绿的、层层叠叠的公主裙,挺拔的身躯秀美而伟岸。高大的梧桐叶子还没长出,先绽放出一簇簇米白中带点浅紫色的花朵。就连那些残存、枯黄的树桩,也在春风的吹拂下,长出了绿绿的嫩芽,朽木本不可雕,却在春天重新长成了一棵树。
一直生活在深秋
每当我看到一张张面孔对一切春之更新毫无反应时,我都为之惋惜。他们走过花丛,走过绿树,走过绿油油的原野,走过开满蒲公英和紫云英的草地,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我也曾经历过那样的日子。
仿佛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记忆就是灰色的,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家庭的贫穷,父母隔三差五地吵架甚至打架,母亲长年疾病缠身……这一切将我童年所有的日子都涂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暗色调,没有光彩也没有喜悦。
我从小就很忧郁,不爱说话,自卑而敏感,只喜欢捧着一本书躲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年四季有春夏秋冬,而我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萧瑟的深秋里。
就这样,我上完了小学、中学,成绩还算优异,期待着能考上一所理想中的大学,可脆弱的心终究没能承受住周围巨大的压力,高考前我几乎临阵脱逃。
高考失利,我只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与我原来的目标相距甚远。老师劝我复读一年重考,并说除伙食费外,不必交任何费用。但我没有去复读,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去拼搏一次了。
走到悬崖的边缘
大学时,我读的是中文系,大一便开始在报刊杂志发表小文章。那时,我认识了几位本城的诗人、作家,有人约我写一本校园小说,这对很多中文系的学生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可是,写到一多半的时候,我陷入了绝望的泥潭,因为在“我们该往何处去”的问题上,我和我的主人公一样找不到答案。我的写作和我的生命同时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可怕的深渊。颓废不堪的我常常逃课,独自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不知道该走向何处,不知道以后该怎样面对生活。
3月,一个午后,刚回到学校,我偶然在校门口附近的墙壁上看到一张美术培训班广告,联系人是赵老师。我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听一个朋友提起过,说有一位从美院毕业的赵老师曾跟她谈起过圣经。虽然我不能确定这位赵老师就是讲解圣经的那一位,但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拨通了电话号码。
其实,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果然就是讲解圣经的那一位。在得知我想了解圣经的意图后,我们约好礼拜天见面。好不容易盼到了那一天,我带着同宿舍的一位同学一起准时赴约。
这位年轻的弟兄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了近两个小时,然后问我们是否愿意做一个祷告,表示愿意接受主耶稣。我虽然充满疑惑,但看到他非同一般的诚恳和热情,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说愿意做祷告。
我想,如果上帝是真的,我当然应该祷告;即便不是,我祷告尝试一下也没什么危害吧。于是,我和我的同学跟着他做了一个简短的祷告,结束后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然后,赵老师又带我们到附近一个家庭教会参加聚会。那是我第一次去教会。
我竟读不懂圣经
以后,每个礼拜天,我都去参加聚会。
那时的教会以中老年妇女为主,不到20岁的我,在教会是最年轻的人。我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前面的人。他们看上去很喜乐,唱诗的时候常常唱得忘乎所以,有的人还一边跑调地唱,一边微笑、流泪,真的是一群奇怪的人,我所不了解的人。
我坐在后面常常想,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多年来,在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教导下长大,我无法相信天地间有一位独一的真神。但这群人吸引着我,他们常常提到的永恒吸引着我。如果有天堂,那该多好,那我就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我的生命就有了答案。
他们送给我一本小圣经,可是,自诩读过很多书的我真的不知道圣经在说什么,就像一加一,看似很简单,却是最难的哥德巴赫猜想。而且奇怪的是,明明几句没什么意思的大白话经文,经过周日传道人的口讲解后,竟变得意义丰富且深奥、生动。
耶稣所说的话,似乎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人说的话,其不同在哪里?我不明白。也许的确有我所不了解的存在。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我定期参加教会的聚会,同时也看了很多与基督信仰有关的小说。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灵。可是我还没有看见那“圣者的容颜”,我只能认可而无法尊之为信仰,如此过了将近一年。
瞎眼终于看见光
如今,15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1999年4月的复活节,一个礼拜天,我照例去教会参加聚会,独自坐在最后一排。布道结束后,有一位老师请有需要祷告的人走到讲台前。我坐在后面,冷漠地看着很多人虔诚地走到台前,那位面容肃穆的老师为他们一一祷告。
突然,有一位白发阿姨走过来,小声劝我也上台去祷告。我想想,祷告一下也未尝不可,就慢吞吞地走到台前。我第一次见到那位老师,他按手在我的头上。我有点紧张,闭上眼睛,心中默默地说:“上帝,如果你真的是独一的真神,就让我知道你是真实的吧!”
突然,我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暖流,像瀑布一样,从头到脚浇灌在我的身上,带着活泼的生命和不可抗拒的能力与威严。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水,不住地往下流,流进嘴里,是苦苦的;但我的心仿佛从多年的黑暗禁锢中被释放出来,有了喜悦和活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奇妙之极,既真实又无法言说,若非我亲身经历,真是难以相信。
当我迈着轻快的脚步从教会走回学校时,眼前熟悉的景物突然变了样。空气中弥漫着温暖而清新的春天的气息,夹杂着一点新鲜的土腥味。粉红的桃花,娇艳欲滴;艳红的杜鹃花,在绿叶丛中吐露着芬芳;碧绿的垂柳树,每一根枝条都温柔地垂下来,像是被精心梳理过似的。每一棵平凡的树木,每一株不知名的小草,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变得流光溢彩,仿佛都成了奇妙的存在。
我惊诧于在过去的20年里,自己竟从来没感受到它们的美丽;在过去7000多个日子里,自己竟从来没体会到春天万物复苏的喜悦。
20年来,我如同瞎子一样,看不到春天,看不到光明;直到这一天,瞎眼终于看见了春天,也看到了光明。
又是一年春天来到,“你使大地更换为新”。每一个新生命的绽放,于我都是上帝的恩典的印迹,这种感觉历久弥新,使我每一天都充满了欣喜和盼望。因为每一个春天,都在预示着那永恒春天的到来,让我不由得要吟唱:“我的良人哪,求你快来,如羚羊或小鹿在香草山上。”(《雅歌》8:14)
作者现居深圳,在家教养儿女并做文字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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