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宁子

 

 

 

文/宁 子

 

 

 

(一)

 

早晨,我坐在窗前,窗外的芭蕉和昨天一样,甚至,和我刚搬来时一样,从来不曾沙沙落叶,自然,也从来不会有哗哗的惆怅,它好像永远都这样沉静地绿着。

一点钟一点钟移动的太阳从前窗移到后窗,渐渐从西边消逝。星星疏淡地从天边出现,暮色朦胧,黄昏愈加静了,于是,窗外草丛里一声低婉的虫鸣竟让我心惊。

哦,一天又过去了。

我无所依恋,亦无所惋惜。当岁月沉重的时候,一个人能够稳稳地坐在时间里,默默地做这一天当做的事情,或者,默默停下这一天不必做的事情;只静静地背负着这一天,并且掂量  在年和月的重负之下,生命较之于苦难,哪一方更有力量持守?这就已经不辜负时间了。

生命,在时间里承载人生。时间,是生命的见证。我不必在意时间的脚踪,我只需对生命负责。

我就这么默默地坐在时间里,默默地承载这一天──包括这一天的失意,失望,以及狂风般骤然而临的打击……

我没有放弃我的持守,我依然沉静地坐在窗下──凝视着太阳,以及太阳下这棵不动声色的芭蕉树。

这需要一种内在的力量──当我掂量出这力量足以承载我的生命经过大地时,我确定,我已经得胜,虽然,我还需要在时间里持守──我还没有到达终点,但我确信:今天,较之昨天,我离那个目标更近。

这个发现令我的生命骤然升华,于是,我能够俯视人生──山高水低,柳暗花明,都是风景。

夏天以来,许多的日子都是这样,我把苦杯放在时间的唇边品尝,时间比那苦杯能够更准确地鉴定我的忍耐、我内在的力量,以及,我对上帝的信心。

 

 

(二)

 

我轻轻叹息一声,带着的苦涩、痛楚,以及隐隐的怨尤……

总会这样意外,我以为我正在走向彼岸,我以为我一经与上帝相遇就永远不会有在大地上跋踄的苦楚。我几乎忘了,通往天国的是一条窄路,走的人少,所以可能会布满了更加茂密的荆棘……

进入天国的人必须经过在荆棘中跋踄的痛楚,因为上帝的国度不在地上,走在宽阔平坦路上的人永远难以弃绝大地。

天国的门为大地上的受难者打开。所以,当年耶稣没有骑着白马临天而降,祂没有拖拽着琤琮作响的马蹄声在大地上驰骋,祂安祥地躲卧在马槽里──在伯利恒,在冬季,在深夜……祂亦没有从各各他的十字架上凌风而去──祂手上的钉痕和肋旁的矛伤可以作证:祂以带钉痕的手拨开大地的荆棘,并且,在荆棘的后面,敞开了天国的门……

是的,走过荆棘的人,才可能放弃对大地的执迷……

可是,我渴慕天国又依恋大地,我是两个国度之间的徘徊者。

 

 

(三)

 

在微寒的风里,带着颤抖的痛楚,我祷祈。

蓦然,我一抬头,我看见了那颗星──黄昏时那颗淡蓝色的星,在浓重的夜色中,它的光沉静安祥地呈现了出来,夜愈是深沉,它的光就愈显璀灿。

我的心豁然一亮,我的灵魂一下子被照得通明,我突然明白了上帝为什么允许黑夜降临。

祂要让人更清楚地看见祂,并且,当夜降临的时候,祂要让生命与祂相通的人,将心里的灯点亮……

哦,我凝视着夜空,仿佛凝视着一片浩瀚的人生──我看见了荆棘中的百合花。

在最不完美的环境之中,我看见了最完美的,它默然呈现着。

于是,我的心变得宽阔而明朗,我已经承载了这一天──包括昼与夜。并且,因着夜的降临,我的生命里面的光经历了再一次的验证。

夜深了,还是黎明近了呢?

此刻,太阳正从另一个地方向我的窗棂走近……

 

作者来自南京,现于美国洛杉矶台福神学院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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