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一玲
余伯母离世时已届一百高龄。她十四岁受洗成为基督徒,一生热爱教育,曾任教于台山培贤学堂和台山培英中学,自一九三九年任教于香港培英中学,直到七十岁退休为止。在“日本皇军”侵占香港的三年零八个月的苦难日子中,培英中学的校长、员工都退回大陆的后方,只有余伯母一人决定留下看守,而且照常上课!抗日胜利的消息一到,她立刻为培英添购了新的校址,使培英中学在日后有更长远的发展。她把一生最宝贵的岁月,都献给了培英。她的学生,后来成为医生、律师、会计师、教师、工程师甚至牧师的,多不胜数,这是余伯母一生最感安慰的地方。
余伯母自廿三岁结婚,与丈夫结婚三年后,丈夫便到外国,与丈夫分离了四十年后,丈夫才从外国回来相聚,但回来一年多,便因癌症去世。余伯母亲生儿子在日本侵华期间被强征为苦力,从此失去音讯,这些事使余伯母非常伤心,但她仍然乐观,脸上永不缺乏笑意。
余伯母五十三岁时,她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十多岁的孤儿,不少人劝她三思而行,因为这个养子的年龄在人看来是“太大”了,恐怕他将来长大后,不会认他作母亲。但她坚信自己用爱去养育这个儿子,一定不会叫人失望的。她对这养子果然视为己出,爱护备至:供书教学之外,还供他学琴学画学书法,养子虽也有顽劣不驯之时,仍温言相劝,从无半句苛责,且一直供他读完大学。她对养子的爱心,数十年如一日,她那样坚定地深信这养子,是上帝恩赐她的“再生之子”。
余伯母事奉神以虔敬,服侍父母以至孝,对待朋友以真诚,教育晚辈以慈忍,而其自奉则甚俭。她之所以活得开心和长寿,自己说出的原因有六点:
1.凡事倚靠神.把一切烦恼交给神,祂必为你解困开路。
2.从不含怒到日落,宽恕别人的过犯,方能安眠。
3.能助人处且助人,助人为快乐之本。
4.物欲要减到最低,灵命要尽力提高。
5.伤人的话,是非之言,半句也不要出口,能管住自己的舌头才能管理其他的事。
6.对过去的不快要学习忘记,对目前的困难要学习忍耐,对未来的岁月要学习盼望。
常言道:惟仁者寿。她已踏上百岁的高龄,这其中,有说不尽的神恩降在她身上。
早在十年前,医生已经告诉余伯母患有直肠癌,并说她顶多再活一年,这个天大的坏消息,把她的养子及亲友都吓得半死,但是她自己反而一点都不惊慌。十年来,她用坚强的意志及“方法”,处理了这个癌体,快快活活的面对它的扩大。
七年前,在一次诊视中,惊愕的医生这样问她:
“老太太,你可知道你所患的是什么病?”
那养子便在惊奇中替她翻译。
“当然知道啊,你不是告诉过我,是个癌症吗?”九十三岁的她,依然中气十足,声音宏亮。
“那么……你觉得痛吗?”
“痛是痛的,忍耐一下就是了。”
医生被她这种罕见的镇静慑住了,良久,才问她:
“你是用什么方法去面对这个病呢?”
她无须思索地答道:“其实也很简单,我相信上帝不会不理我,就不把这癌当作敌人,而把它当作客人。”
“客人?怎样的客人?”
“一个居住在我体内的不速之客,我既无法把它驱走,不如就好好的
招待它!它需营养,我就多吃一点,它需要安抚,一有空我就在小腹上轻轻的揉它。而且,我每天洗澡的时候,一定用很长的时间,把温水喷射在它身上,替它洗澡,叫它安心。它一安心,我也就能够安睡,胃口也就自然不错,正是它活它的,我活我的,大家互不侵犯,相安无事,共存共荣!哈……”
她开朗的笑声,直把这个癌症专家气得半死,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老人家用安慰的语调说:
“医生,你并没有判错症,我也感到这个癌在天天的长大。可是,我不惹它,它也就不惹我。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活到现在,过我正常的日子,做我爱做的事情,没空去想它。”
大概,这个医生的确未曾遇过一个如此乐观的癌症病人吧,竟放下手上的工作,好奇地问她老人家:
“你对将来,对死亡……没有担忧恐惧吗?”
“将来?将来怎样,有谁知道?生和死,都操在上帝手上,他自有主张,所以不必去想它。况且,我己经活到九十三岁了,血肉之躯,也像机器,总不能永远不坏。人嘛也总不能不死,若不是横祸,就得病死,得什么病,又轮不到我去选择,就不如顺其自然,把这些麻烦的事交给上帝去处理算了,你说是不是?”
她的养子一句一句替她翻译,也一句一句的叫那个洋医生目瞪口呆,抓头摸腮。
大约两个月前,余伯母身体不适未来教会,这是反常的事。我去探访老人家,看到她的脚浮肿。我身为医生,摸到她腹部的硬肿,腰部以上则瘦得很厉害。我一面抚摸,一面泣不成声。余伯母知道我的心境,她以一向挺直的腰坐着,微笑说:“很多谢你来探我,祈祷便够了,我己好了许多。”对着她毫无怨言的安慰,坚定纯真的信心,本来是我去安慰她的,反而是我得到鼓励。
经过感人的安息礼拜,我不得不再反思一个成功生命的定义。我觉得,……一个成功的生命,不是要有什么丰功伟迹,而是好像余伯母的养子余老师所说:“成功的生命是给人留下美善的感觉,失败的生命是给人痛苦的感受”。
什么是美善呢?不是一个毫无痛苦的生命,而是一个可以荣神益人的生命。这生命是要与我们的主有良好的关系,有坚固纯真的信心,有活泼的盼望,并真挚的爱才可以活得出来。这生命是尊贵的生命,不在乎我们的地位或财富。让我们彼此鼓励,活出一个成功、有意义、丰盛的生命吧!
作者曾为细菌科专科医生,现任加拿大爱城福音堂中文事工助理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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