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

 

 

 

文/李素贞

 

 

 

那天醒来,习惯性地先在窗前站上一会儿。外面是个大晴天,几只鸟儿在草地上抢吃着什么,吱吱喳喳地吵起来。其中一只大概是斗嘴嬴了,侧头昂首地睨视群雀,吱吱地做出最后宣言和结论。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也逗开了满怀的好心情。

懒懒地在书桌前坐下,眼睛盯着打开了的书本,眼底里却尽是早上的鸟儿、天天跑到我家后院晒太阳的大灰兔、树荫底下闪烁游走的叶子影儿,还有那片长长了的草地随着微风前推后拥的浪纹。窗前白云高天,墙垣瓦盖,但见处处生气盎然,自觉心中澄明如水,不染尘埃……忽地一个小男孩追着只小白狗儿走了过来。我高叫着挥手:“ Hi!Good Morning!……Wow!He’s so cute!(早上好……它好可爱!)”。男孩咧开没有了两颗门牙的嘴儿,笑了。抱着小狗,踢踢趿趿地走远了。看着他愈走愈小的背影,更觉得海阔天空任我行,宽广不容俗物。

然后……她出现了,甩着一把长马尾,一条牛仔裤,一件蓝绿小格子衬衣松松地罩在白T-恤外面。逼人地清新、精神、亮丽。活泼的体态中毫无顾忌地散放着一身无言的青春。那份夺目的明艳叫我不期然地兴奋雀跃起来。正待呼出一句句:“Hey!You are so beautiful!(你真美丽)”身子却不自觉地往窗后一躲,屏着呼吸,怔怔地看着那轻快美丽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墙角。

良久,我仍然呆站在那里,没由来地一阵怅然。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便不能像看见小男孩般热烈地打个招呼呢?刚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馍糊意念,逐渐放大清晰--青春的我走在街上,不就喜欢看见年华老去的女人的艳羡目光吗?如今身份倒过来,怎么便那么吝啬,那么酸溜溜了?想着便要追出去夸那女孩子几句,为自己添上几分豁达洒脱,却又更觉无聊可笑。一时间只觉意兴阑珊,但见白云无语,青天无情。是嘘叹年华不再?还是更恼自己的庸俗无能?

那天晚上,随手翻开一本杂志,却读到一个真实的感人故事:一个被人藐视、以拾取垃圾为生的老寡妇,在文革期间,坦然勇敢地走进一个被斗至支离破碎的牧师的家里,恳切地为他祷告。那位被整得几近崩溃的牧师和家人,因而更深刻地体会到基督生命的深度和亮光,从而得到力量,度过那段极其可怕的日子。后来牧师去探望那位老姐妹,才发现她住处是多么简陋寒酸。老人家正半伏在那又湿又冷、透着寒风的楼梯底下,就着些微微的亮光,阅读一本残破不堪的圣经。读到文中形容到她面容的祥和、慈爱与喜悦之处,我的心被撼动着。仿佛间,我好像看见黑暗中那张高贵、美丽、神圣的脸孔低着头在微笑,后面一道柔和的微光划过她脸上深刻的皱纹,落在那本发亮的圣经上。我完全被这幅绝美震慑住,似乎呼吸都要停止了。祷告着看完了整篇文章,我跪倒床上,只是流泪。脑子里死死刻着的是那个美人,那抹永远亮丽的绝色。那是个没有字句语言的祷告,只有这幅图画。

神赐给我的这幅美女图,至今仍然清晰。自此之后,睡不着的晚上不再难挨。我思念着那位老婆婆,我身上接触着的是又轻又软的鹅绒被,鼻子闻到的是枕头散发出来的纯棉质干净的味道。心里一阵感恩,一阵惭愧。主啊!我该当如何的美丽才配得你如此宠爱?

 

作者来自香港,现居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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