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盘石上/王柄

 

 

 

文/王柄

 

 

 

我睡不着觉了

 

1991年9月份我从法国来到加拿大读书。刚到Montreal就踏进了基督福音堂。当时去教会的原因,是一个朋友告诉我,教会的年轻人有打羽毛球的活动。另一个目的是想找个女朋友,因为人家说信基督教的女孩子很好。那时到教会,我喜欢唱歌,也喜欢听别人唱歌,但不喜欢听讲道。什么罪不罪的,我是个好人,跟我无关。但讲道的内容总在对我的心讲话,使我觉得很不舒服,想找藉口离开教会。当时我的确功课很忙,一学期上四门课;这是最好的藉口了。

1991年9月份到圣诞节期间,我有了一大堆问题:功课压力很重,经济上没有落实,护照签证有问题,感情上也受到一些打击。这些事情加在一起,我的情绪非常低落。为解脱烦恼,在圣诞节放假期间,就和朋友打麻将赌钱以逃避那些问题。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夜里为了提神嬴钱,我喝了八杯咖啡。一开始嬴钱,后来咖啡也不起作用了,就把钱全输光了。

因为脑子过份被刺激,当一月份新学期开始要早起早睡上课的时候,发现我不能睡觉了。当时我认为没有多大问题。虽然不能睡觉,还是把另外四门课撑了下来。但到学期末,我已整个人都崩溃了,有时连续三四天一眼不合,记忆变得很差,常常头痛,人又瘦又黑。后来实在不能做科研,也无法复习对付1992年9月份的博士资格考试,只好休学一段时间。

在休学的那段时间内,我在一个台湾朋友开的杂货店打工。一方面可以有些收入,另一方面希望多干点体力活,以帮助恢复我的睡眠。一般人不明白不能睡觉有多痛苦。我记得当时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对我讲:“你不能睡觉太好了,可以做很多的事。我有许多事做不完,但就是老想睡觉。”我不知道怎样给他解释,后来也懒得解释,因为没有人能体会我的痛苦。有一个真正同情我的人,是杂货店老板的妻子。因为她在台湾时失眠症非常严重,以致自杀过三次。到最后一次,别人把她送到精神病院。

我就像生活在地狱里一样。那时我有一个想法:去当和尚。因为我以前练过佛教、道教的气功,并感觉到超科学、超自然的能力,曾用气功治好过自己的肠胃病。我想也许人可以通过这样一些修练,使灵魂和肉体从痛苦中解脱。但我觉得这样做对不起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在文化大革命中忍受苦难,辛辛苦苦把孩子们养大,就是指望孩子们将来有前途。

当人身体不好的时候,就容易思考生命的问题。因为那个时候,金钱,博士学位,和其它的一切,都派不上用场了。

 

 

报纸上的两条新闻

 

而1992年10月报上登的两条消息,则促使我思考得更多。一条是十月初Globe and Mail报纸上刊登的关于臭氧层破坏的新闻。那年秋天南极上空臭氧层上的破洞,已有北美的版图一样大。紫外线倾泻下来使植物和动物受到极大威胁,甚至有些动物的眼睛已因此而有白内障等病变了。这种臭氧层的破坏起因于二十年以前上升到臭氧层的工业清洗和冰箱致冷用的CFC气体。也就是说,在这二十年中,有更多更多的CFC在往上升。臭氧层对于地球,就像皮肤对于人体一样,当皮肤坏了的时候,什么病都可能发生。那时我有一种感觉,觉得人奋斗来、奋斗去,没有什么盼望。我们这些搞科学的人在努力早日把地球毁掉,我们的手上已沾满了我们子孙后代的血。

另有一条新闻,是说一些韩国的基督徒认为1992年10月28日是世界末日。这件事引起我对基督教极强烈的好奇心。因为我曾读过圣经,其中记载到耶稣说,他再来的日子什么人都不知道,只有天父知道。为什么这些信徒会订出“10月28日”呢?为什么他们的主明明白白讲的话他们不信,反要信那些宗教领袖呢?有趣又可悲,是不是?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相信耶稣。我虽读过圣经,只是当一本哲学书来读,做物理学研究的人,一般都对哲学颇有兴趣。读圣经的另一个目的,是因为圣经是西方文化的根基。要在北美打天下,就要好好了解西方文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要好好读圣经,是不是?

我记得那时候我非常骄傲,不大看得起基督徒,只觉得他们是软弱而又可怜。举一个例子来说,在我得失眠症之前,有位和我同办公室的韩国博士向我传基督教。我们常常争论哲学、人生、未来及神的话题。他设法说服我,最后他说:“你信吧,信了总比不信好。”我告诉他:“话怎么可以这样讲?我宁可做一个真的非基督徒,也不能做一个假的基督徒。你知不知道圣经上讲到将来的审判先从基督教徒开始?”他说他不知道。我就说:“你不知道就回家好好读你的圣经,读好了再来给我传教。”可想而知,我当时有多么骄傲。但这位弟兄接着讲到一点,回想起来非常有意思。他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基督徒。”我很坚决地告诉他:“我一定不会。”后来他得知我受洗,两人见面,会心地握手大笑。

臭氧层的问题,引起我打电话给我原先要好的一个基督徒朋友,希望我们一起来关心这些问题。因为教会在我心目中,是一个关心社会并做慈善事业的地方。打电话后的第二天,我和这位朋友有一次长谈,在这次交谈中我开始谦卑了。因为做为一个学科学的人,我确知这些灾难性的事要发生;我知道圣经也预言到这些事的发生。但我的心底深处是黑暗的,前途也是黑暗的。而我从那位基督徒朋友摸得着的信心中,感觉到他的前途是光明的。那使我第一次真正在上帝的面前低下头来,愿意以一个开放的心去认识是否真有一个创造主,愿意知道生命是否有一点永恒的价值。我仍记得这位朋友当时的情景:人极谦卑柔和,讲话不多。大部分的时间是我在侃侃而谈,但他内心似乎看得见的、不可摇动的信心和怜悯心,使我不得不想想他的神也许是真的。他为我做了一顿简单而可口的晚饭,吃饭前做了一个简单的祷告:“神啊,你知道王柄心中所渴求的是什么,求你满足他。”

在这以后三四天的时间里,我心中非常快乐,甚至我在洗手间照镜子时都能看到自己脸上满是笑容。我心中觉得我在找一个磐石,把我的生命建造在上面,虽然我当时并不清楚这块磐石是不是耶稣基督。

 

 

找妈妈的孩子

 

这样喜乐几天之后,又有很多的疑问出来了:如果有神,哪一个神是真的?我以前练过佛教的气功,曾治好自己的病,我妈妈也是个信佛的,似乎佛教对我更近些。而且,连犹太人都不相信的这个犹太人耶稣,凭什么说他是唯一的救主呢?最后,我决定去教会弄个明白。

再度回到教会时,情形大不相同:上次是找藉口离开教会,这次则在每个星期天,抓住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基督徒就和他争论一通。我对所给的答案都不满意。最后牧师对我讲:“小王啊,没有人能够把你硬变成基督徒,但有一点-—如果有一个创造主造了人和宇宙万物的话,他一定有办法和人沟通。圣经上讲,‘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马太福音》7:8)如果你真心祷告,再找不到神的话,回来揍我。我建议你尝试祷告。”我认为他的这番话合乎逻辑:如果神创造了人的话,当然能够和人沟通。他也应该有爱的性格,就像爱因斯坦所讲:“创造背后没有恶意。”

我回家就开始祷告。我虽是一个很顽固的人,但我的祷告非常恳切真实。每天早上、晚上都跪下来:“上帝啊,那位造物主,您如果存在的话,让我认识您。让我明白生命是否有点永恒的意义,是否这样在劳苦愁烦之后就归于坟墓?如果你存在,让我知道哪个宗教是真的。”

我祷告的时候不以耶稣的名祷告,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不信耶稣。但是当我真心寻求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工作了。就像圣徒孙大信所讲,当一个孩子走失的时候,他要找他的母亲一定能够找到。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因为当他开始找母亲的时候,母亲早已开始找他了,只要他不躲起来。他哭呀喊呀找妈妈,妈妈早已动用所有的亲戚朋友、甚至警察开始找他了。所以这个孩子一定能够被找到。怕的就是这个孩子躲起来不愿见他的妈妈。

 

 

海市蜃楼的迷宫

 

我开始祷告后,更多看佛教的书,也读圣经。但我更偏向于读佛教的书。一方面,佛教对我的影响较大,另一方面我觉得,“你们总让我读圣经,如果是假的,读多了不也就变成真的了么?我以前信那么多的东西,最后都是假的,我可得小心。”

感谢上帝,我虽然读佛教的书,但从中走了出来。我对佛教懂得不多,不敢乱讲。但从我探讨和修练的过程中,发现它不是完全的真理。最令人难过的是,后人又写出许多的经书,和早期释迦牟尼追求“无我”及不拜偶像的精神大相径庭。一个常常修改的理论当然不可能是真理。我曾练过佛教的“内劲一指禅”,道家的“真气运行法”等气功,及印度的一种超觉静坐,其中都有一定的能力。但追求神秘体验最危险的是它的欺骗性。海市蜃楼虽然美丽,但追求它的人只会被引到沙漠的更深处。

等我再次回到圣经,首先读到耶稣的话:“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约翰福音》14:6)我想这人如果不是上帝就是个大骗子,就开始以挑战的态度去图书馆,考证许多圣经预言和历史上所发生的事是否相合,同时持续地读圣经。当我读到《约翰福音》第八章耶稣怎样对待那个犯了奸淫的妇人的例子,我大受感动。当时那些法利赛人把那个妇人带到耶稣面前说,按照律法这妇人应该用石头砸死。但耶稣讲:“你们中间谁没有罪,谁就可以用石头先砸她。”之后那些人从老到少一个一个地走了。耶稣就对那妇人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平平安安地回去吧,从今以后不要再犯罪。”

我从这里看到一种不是从人来、而是超越人的爱。从大陆来的朋友都清楚,人犯过罪,尤其是男女关系的罪,都会被人记在个人档案里。一评职称,别人就把它抬出来贬低你、攻击你,好像永世不得翻身。这个包袱要一直沉重地背着,没有人愿意赦免你。从这些经文里,耶稣的性格和爱一直吸引着我继续读下去。尤其读到他的生活,他怎样对待他的门徒,他在十字架上为我们全然牺牲。我看到他所做的一切都出于完全的诚实和无私,从他的口中和行为中看不到虚伪和诡诈。一个人要做一些好事并不难,但要凭着一个完全诚实、完全无私的心持续不断地去做则不大可能。

 

 

“不上当的蜜蜂”

 

我常常在追求和思考真善美时,发现一个既美又善的东西,如果不是真的,那是最危险的,最具有欺骗性的。就像一束美丽的塑料花,放在家里做装饰,不比真的差。但蜜蜂来却采不到蜜,因为这束花美丽芬芳的背后是无生命的东西。上了当的蜜蜂或许就被饿死了。

怎样才不做“上当的蜜蜂”?

圣经是不是真理?我经过一段非常痛苦的挣扎,终于从内心中接受了它。从理性的知识,我没有办法完全认识和承认耶稣基督,但在内心的深处,我无法拒绝耶稣性格中的“真”和“爱”。如果有永恒的天国,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掌管,也只有像他一样的人才可以进得去,否则一些自私的人在天国又开始暗藏诡计,纷争打斗,天堂很快又成了地狱。我一直挣扎得好苦:虽然耶稣和我良心最深处共振共鸣,但如果信错了怎么办?以前已信错许多次,这次再受骗又怎么办?但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正路,你要行在其上。这就是你要苦苦寻找的那一位。”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只有这样的人值得我跟从,值得我把生命搭进去,即使信错也认了。从接受耶稣以后就开始以他的名来祷告,从此祷告一个接一个地蒙答应。

 

 

扔掉了所有的药

 

接受主耶稣后最直接的经历之一,就是神把我的失眠症借着洗礼医治好。回想起来也很耐人寻味:为什么我在信耶稣前后很长一段时间为这病切切祷告,他却没有医治,而选在了受洗的时候呢?我想主耶稣要带领我一步一步地认识救恩。不然的话,他即使行一个神迹,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神做的。

我信耶稣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的身体祷告。我已花很多钱看西医、中医,也接受好朋友的建议,去外面野营以更换环境,但都没有收到什么效果。我只有来到神的面前:“耶稣啊,你如果治好我的病,我一定跟从你,做一个好门徒。”我的祷告固然非常恳切,但他就是没有立刻答应。后来给一个电视医病布道会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替我祷告,还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求问神:“神啊,你为什么不医我,你不是怜悯人的吗?”但后来我得到特别的提醒:我应该真真明白永恒的东西、生命的道理,不仅仅是追求神迹和健康。尤其当我读《马太福音》第七章,书中说将来有好些人来到主耶稣的面前,称耶稣为主,‘主啊,主啊,我们不是奉你的名传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许多异能吗?’耶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做恶的人,离开我去吧!’”(《马太福音》7:22-23)这些话对我是一个非常大的震动。什么是最要紧的?是接受他的恩典治好病呢?还是遵行他的旨意承受永恒呢?后来我祷告说:“主啊,不治也罢,但我要明白生命的道理,明白真理。但治好最好,这病实在太痛苦。”

这样一路追求,直到1993年8月14日受洗。受洗时我在众人和神面前怀着一个彻底悔改的心,把以前在巴黎看色情电影,心中常恨人、不信任人、骄傲、自私等许多罪一一认清。从水中起来,牧师按手祷告的时候,我哭得很厉害,之后就立即发现灵魂和身体都换新了。回家后凭着一个简单的信心把所有的药都扔掉,病一天比一天好,把博士论文也顺利完成了。我知道如果主在我第一次祷告时就治好我,我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我会带着泪说:“主啊,我感恩不尽。”然后就一头扎在实验室,把全部的精力、时间,包括身体和灵魂都投进去。我可能好了身体却丢掉了永生。

我常和朋友用孙大信的一句话分享:“信主就像哑巴吃蜜。”甜在心里,说不出来,只有自己去尝才行。我们基督徒便是见证人。

 

作者毕业于兰州大学,1988年在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所获核物理硕士,后在法国GANIL国家实验室作核物理研究,并在加拿大McGill大学获医学成像技术方面的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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