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的记忆

 
 
 
 
文/季 芳
 
 
 
这些记忆犹如冬夜的炉火,缓缓地闪现在我的心底,那么深刻,那么温馨。
 
 

 
那一年的早春,我背着行囊出国,我总共需要转两次飞机,第一次转机是在日本东京机场。
“你好!请问你也是等候转机吗?”宽敞的候机厅里,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一位身材娇小、浓眉大眼的女孩向我迎面走来,那顶深蓝色圆边帽子,将她衬托得格外年轻而又神气。
她的名字叫王薇。我们很快地聊了起来。原来我们俩一样,都是第一次出国,都是去美国探亲,我们等的是同一架飞机。
从各自的童年一直漫谈到将来的打算,我们不时的笑声吸引了周围许多乘客的目光。我想他们一定认为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大概不会有人相信我们才刚相遇吧。
旧金山国际机场。我们俩又下来了,这一次我们要转不同的飞机,我要去纽约州,她要去威斯康新州。迅速交换完各自在美国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之后,我和她匆匆地分手了。
一年之后,我的先生办好了转学去加州的手续。因为奖学金没有着落,所以当时我们需要借很多钱。当王薇和我通电话时得知情况之后,远远出乎我意料的是,从电话的那一边,传来王薇轻轻的温柔的声音:“别着急,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我这儿有两千美元,实在对不起,我们现在只有这么一点积蓄。”
一天之后的快件将支票带给了我。当我望着手中那张支票的时候,我的眼眶湿润了。我知道我捧在手心的是一份信任,一份友情,一颗诚挚热情的心。
而那时,我知道,王薇每天需要在威斯康新州冰天冻地的风雪之中等公共汽车,好去一家餐馆打工。
 
 

 
离开纽约州,即将去加州的前一个月,我们陷入了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原来租的套间房已经租约到期,但我的先生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留在这里,完成他的论文。一时间,我们没有了住处,无家可归。
“到我家里来住吧!”先生的同事李超邀请我,“只是我岳母从国内来带小孩,你需要和她挤在客厅里睡。”我的先生则挤到了原来同屋小苏那里了。
那时李超和他的太太只租得起一个卧室的房间,他们的小孩的床放在他们夫妻的卧室,我就和李超的岳母睡在客厅。在那一个月当中,李超的岳母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照顾我,我和李超的太太则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分别的时候是深秋的黄昏。李超一家走出来和我们挥别,我的先生开车走了约一分钟时,我终于忍不住叫他停住,并且往回开,当我们开回李超住的楼房时,他们一家已经回到二楼的房间了。我走出车来,渐渐暗下来的暮色中,我怔怔地望着从李超家的那扇窗户里亮起来的桔黄色的灯光。
我回来,只是为了再多看一眼这一扇窗子,和从这扇窗子里透出的桔黄色的灯光。因为这一盏灯光,可以在我无助的时候给我温暖,因为这一扇窗子,我可以在身处困境的时候称之为家。
 
 

 
刚到洛杉矶的时候,我在一家中国餐馆打工。每天中午和傍晚都有一段时间客人特别多,我们因此也特别忙。
好几位女孩像我一样在这里端盘子。其中有一位叫张晓兰,她的先生也是大陆来的留学生,她已打工两年了。我刚开始没有经验,张晓兰总是手把手地教我怎样记菜名,怎样托盘子,怎样叠餐巾。
一次,我出了不大不小的车祸,车撞坏了不说,我的左手还被撞伤了。那时沉重的经济压力容不得我请假休息。我发现左手只端一个盘子还可以忍受,但要托一个上面放有五个盘子的大托盘,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可是,中餐和晚餐忙起来的时候,是免不了要托好几次那个大托盘的。
“不要担心,我来帮你。”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晓兰对我说。
“可是,可是你自己负责的那些桌子也要走菜,你怎么忙得过来呢?”我摇着头,更着急了。
“不就端几次大托盘吗?我的动作快,没有问题的。”晓兰依旧镇定地坚持。
就这样,两个半月的时间,每天晓兰都帮我端那个令我望而生畏的大托盘,直到我完全康复为止。我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恢复之后,我将大半的小费塞在晓兰的手里。晓兰将钱塞回我的手中,露出一脸非常生气的表情,只问了我一句:“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好朋友?”
 
 

 
这些记忆,那么深刻,那么温馨。
尽管这世间存在着战争、暴力和仇恨,尽管有人说人心是如何的自私、猜忌和隔离,但是因着这些珍贵的记忆,我对这世界充满了信任与感激,我拒绝相信这个世界的无情、冷漠与孤寂。
曾经,有许许多多像王薇、小苏、李超夫妇和张晓兰一样的朋友向我们伸出过热情的手。他们没有显赫的身份,富裕的钱财,没有超人的美貌与才艺,他们只是些普普通通的人。
但是,正是在这些平凡的人身上,我领会了爱心的充盈和付出的涵意;正是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神性的光辉。
来时路上,我一直仔仔细细地搜罗和珍藏着这些记忆,舍不得将它们丢失或忘记,它们是深藏于我内心深处的财富,如幽兰一般的芬芳而美丽。
 
作者来自湖南,现居美国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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