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山的杜鹃花不属于任何人,而且春天一过,就要凋零,所以这种美丽只是一种浪费吗?
文/秦环英
预定的程序
人的发育就像一个预先编好的“程序”,一旦启动,就按预定的时序运行下去。在母腹中,胎儿生长,只表现出植物性;生出后,婴儿吃、喝、哭、动,意味着其动物性被体现出来。当他开始对周围事物有所观察和思索时,他的人性也就开始显露了。然而,这还不是程序的全部内容。
我相信每个人在他一生中,都会有这么一个时刻问自己:“我为什么活在这里,人生的意义在哪里?”相信,这也是人的发育程序的一部份。因为“意义”是一个相对性很强的词。当我们论及事物的意义时,都是从人的角度来说的,比如说火山爆发,可以摧毁生命,但也会因为带出许多矿物质,而使土地肥沃,从而孕育更多的生命。消极也好,积极也好,都是以人为出发点的,而火山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只是在自然规律作用下运动变化着罢了。这样看来,事物的意义只能由比它更高一层的生命来界定。如果人是自然进化而来的,那他本身也只是自然规律作用下的一个产物,他就不可能问出人生意义的问题。就像如果是上帝造了人,那么人本身就无法决定自己的意义,唯有到造物主面前,才可能找到答案。感谢上帝,他不但造了人,也把灵性放在人心中,使人或早或晚都会问出:“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不快乐的女孩
回想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基本上可分成两条线,一条是学业上的,一直都很顺利。在学业上每进一步,不但自己知道,别人也都能看到,因那本是身外之物。可另一条线,却是生命的、内在的东西。不用说别人,连我自己都一直看不透呢!
我从小就很不快乐,其实这很没有道理。我父母就是为了要有一个女儿才生下了前面三个哥哥。虽然我年龄最小,在地位上却不输给哥哥们,我们曾被戏称为“四人帮”,而且我从小就很听话,学习一直是拔尖,所以从没缺乏过家人的爱。然而我就是快乐不起来,还在四五岁时,我就常常独自在外面望着天发呆,我无法准确地描绘出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心中有一片很大的天地,但那里面却只有我自己。后来随爸爸的地质队迁到一个大山里生活,我们房子旁边就是一个小池塘,我常在有月亮的晚上到池塘边上仰望月亮和星星。很奇怪它们既然离我们那么远,为什么要存在呢?我模糊地觉得一定有些神秘的事情是我无法知道的。
池塘的联想
大概九岁那年,我看到附近村里同龄的女孩子,都到池塘里为家人洗衣服。可是妈妈疼我,也怕我洗不干净,就不允许我去。可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促使我更想洗,只好常常拿自己的小手帕来洗。有一次,我又蹲在家门前的池塘边上,把手帕展平放在水面上,它很快就全部湿了。那一下子我突然想到了死亡。平时我就常看到村里送葬的队伍,也和家属们一起掉泪。那种凝重的气氛每次都要在心头上滞留好几天。
对死亡就是这么敏感的我看到,这手帕在放到水上之前是全干的,但一放到水上就全湿了。干和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状态,但这两个状态转换得这么快,以至于无法找到一个过渡的界面。生和死之间不就是那最后一口气的差别吗?可是对于看到手帕在水里的情形我还能看得到,但人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既然尸体要被埋到地下,那必然是无边的空虚和黑暗了。想到这我不禁觉得很恐惧,还站起来四周望了望,然后再继续洗手帕了。
我又转念想到,每次手帕洗完还被晾干,因为我还要用它擦鼻涕和眼泪;可是人就活一次,就死掉,那人活着有什么作用呢?这对我当时还幼小的心灵来说,无疑是个太大的问题。我本来就不快乐,这以后只能是更加悲观了。不同的是以前的不快乐,是自己也难以描述的孤单和空洞,但这以后,因为这两个问题,“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和“死后去哪里”,使我的不快乐变成一个可因循的模式了。每当面临选择时,我就会想到这两个问题。比如说要不要穿漂亮衣服,首先我会问自己:“这有什么好处?”心中会回答:“有哇,漂亮衣服会使我显得更可爱些。”“那后面呢?”“我就会更招人喜欢。”“然后呢?”“人喜欢可能就会说些夸奖的话或给我一些好吃的。”“再后面呢?”就没有了,可见漂亮衣服对我的生命起不到什么本质性的作用。
晴朗的寂寞
何况我还会想到,这是很好,可是即使我得到世间一切好的东西,我最后不是还得死掉吗?这又有什么意思呢?看,死亡在我心中布下了这么深的阴影,使我从小就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失去了一个小孩子可以享受的人生的欢乐。春天本是最美的季节,一出家门,就能望见远处满山的红杜鹃和山下满野金黄的油菜花,可这时心中那莫名的伤感又会升起来。我便会为此找一个解释:这满山的杜鹃花不属于任何人,而且春天一过,就要凋零,所以这种美丽只是一种浪费。
同样的,越是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我越能体会那种“晴朗的寂寞”。我又为自己解释:平时天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云彩,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当然要觉得若有所失了。其实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答案,只是若不找些解释,我的心就会一直伤感和无奈下去,所以这也是一种自救吧。现在想来,我虽然一直活在神的创造中,享受着神赐的生命,却因我的灵不能同创造生命的主相通,变得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漫无方向地飘着,看起来还在动,像是活着,其实却已失去了目的和意义。若风筝有生命的话,我想它宁愿选择停下来,安顿在一个地方,就像人活着没意义时宁愿死去一样。
叔本华的“意志”
小时候不知道长大了会干些什么,隐约地觉得可能会对哲学感兴趣,也从未积极地尝试过。考大学时,是大哥替我填的志愿。大学进入生物系学习,对生物当然也没有太多的热情。但有一门课我学得最好,辨证唯物主义是大学一年级学生必修的基础课,因为是副课,大家都不在乎。统一考试时,我居然得了全校最高分。这是关于世界观和方法论的课程。即使现在,我还觉得其中对物质界规律的阐述非常精妙,使我看到世界原是在自然规律作用下运动变化着的。
后来读到叔本华的《婚姻的形而上学》,他认为婚姻及一切事情的背后都有一个超自然的自由意志操纵。这不同于尼采鼓吹的人的主观意志,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把“意志”和一个超自然的力量联系起来。但我不喜欢的是,在这个自由意志的控制下,人没有任何自由。反而是在自然规律作用下,人的主观意志还可以有所作为。所以辨证唯物主义就成为我最初的一个信仰。
于是我在大学期间,逐渐变得开朗一些,也放弃了写日记的习惯,因为通常日记里都是一些对人生消极的感慨而已。这虽然有点可惜,但若是能使心灵解脱,那还是值得的。
“一线天”的角度
可是当我进入研究生阶段时,那种悲观和无奈又卷土重来了。我也试图同室友讨论人生的意义,但她总是说:“人活着就活着呗,该工作时工作,该吃时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这让我觉得很羞愧,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在问这些可能永远都找不着答案的问题呢?还把自己弄得这么不快乐,说不定以后会得神经病呢。
就这样,虽然正当年轻,心灵却已老了。但是日子还是要过,后来就来了美国。在这里倒是不怎么想那两个问题了。一方面因为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困难要克服,这些事情好像就变成了目前活着的意义了;另一方面,我那发育不良的灵魂已经在二十多年缺乏营养的状况中,趋于枯萎而变得麻木了。但感谢上帝,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有机会接触到福音,经过不长的抗拒就领受了主耶稣的恩典。也只有在这以后,我的心灵才真正地得了解脱,就像在杭州那个叫做“一线天”的大岩洞里,调整好自己的角度后,终于看到了那透过唯一的一丝裂缝射进来的光线。
回返的风筝
在我接受神存在这个事实的那一刻,死亡的阴影就全然消散了。虽然我对天堂这个概念并没有太深刻的体会,但对死亡的恐惧的确是不再存在了。
“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生安置在世人心里。”(《传》3:11)我既然知道神造万物,就知道我活在这里,必有活着的意义,我就像风筝又回到放飞者的手中。而且,从这段经文里可以看出,我以前只看到“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却没看到前面的“神造万物”和后面的“将永生安置在人心里”。就像把一个身体去掉头和脚,中间那一段再美好,也必然会走向死亡。这就是我为什么会为那美丽的花没有归属而叹息,那也是我的灵在为自己的不归而忧伤。现在既然知道这一切都属于上帝,并且上帝安排好一切生命的时令,我只需在自己的生命中享受这一切就是了。所以现在每当注目于日月星辰、花草树木时,我心中便满是神的爱和对神的感恩。
这样,我是从以往心灵的坟墓中走出来,亲身体验了死而复活的大奇迹。可是,中国还有那么多的灵魂像我当初一样,经历长久的干旱和饥荒,终于死去。而我既然已被神治好,得以重见光明,我该做些什么呢?
作者来自中国江西省,现在密西根州立大学进修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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