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看见阳光射进书房，直射的光，穿越空气中的微尘，转化为散点，与微尘共舞。
文/刘帝杰
散点与直线
在踏入廿一世纪之际，有点诚惶诚恐。但回顾世纪末，既然我尚可坚持生存，那么面对茫茫前路，也不太战栗，因为尚有一些可抓紧且熟稔的东西防身——我们的回忆。
回忆，可否作为新世纪人生里程的起步点？是太抱残守缺？不思进取？裹足不前？
近来以数学几何观念，体悟了回忆原来是散点思维；前进是直线思维。这对自己生命进程，启发甚大。
年轻的人，少爱回忆，多爱前进。以为回忆是倒退，勇于作开路先锋。背后原因，是他们的往事不多，而相信前方的空间更多。
年长的人，多爱回忆，少爱前进。正因他们的往事多而又多，而深知前方的空间正在小之又小。（倘若知道身后，尚有永恒生命，则另作别论。）?
年少时，认为回忆会令思维散漫松懈，。
但年龄渐长，心底反更爱堕入散点回忆。天马行空、散漫浪漫、奔驰不羁。因为多年来一直在直线上逐步前行，也有点疲惫，甚至呆滞。
于是我在生命直线上，选择了更多散点投射。使生命图案，添上了纹彩。
历史与科学
注目过往的足迹成就，可能令人停滞不前。幸有史学家将人类散点经历，有系统串联，令人往昔变得有序可寻，成为下一代前进依据基础。
科学家，则按前人过往得失经验，求证事实，预见人类下一步进程。
而文学家，则将往昔历史，与未来进程，作时空大混合。随意识流的奔放，时而回忆往昔，时而预见未来。将人类心藏的思先想后、进退两难、欲拒还迎等复杂心理，透切地描绘剖析。
史学家是时间发掘者，科学家是空间拓荒者，而文学家是时间与空间的舞弄者。
也许人有时需要放下如史学家对回忆的执着，摒去如科学家对开拓的迷恋；而像文学家，对人事的前与后、新与旧做洒脱处理。
回忆是时间延伸：在内心延向无边的往昔，经历时光的漫长。前进是空间延伸：在现实世界延向可见的领域，经历环宇的广大。有时回忆，有时前进，不亦快哉。
圣经说：“他们故意忘记，从太古凭上帝的命有了天。”所以使徒彼得说：“要尽心竭力，使你们在我去世以后时常记念这些事（上帝教训）。”（《彼后》3:5, 1:15）世上却有不少人故意不去回忆，数典忘祖，需要正义之士竭力提醒，导人进发于正途。无论你是否历史家、科学家、文学家，都有历史的责任，在离世前引导下一代先去回忆，而后前进。
循环与前向
中国人的时间观念，是循环的。初民务农生产，见天地广大，四季变幻，循环不息，感宇宙之无限，杳无始终。故有《易经泰卜》言：“无往不复”，《道德经》言：“万物盈作，吾以观其后”，《庄子秋水》言：“年不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这些循环时观，会令国民不大积极前进，因为他们相信物极会必反，否极会泰来。（注1）
西方的时间观，是前向性的。源自希伯来文化基督教思想。西方人相信，上帝创造世界，有开始亦将有结束，人类要如圣经言：“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直走向永生天堂。故他们工商运作，强调优次安排（priority setting），守时照约，投资科技，发展环保，重视未来。
美国人类学家霍耳（Edward T. Hall）根据人使用时间的方法，提出“一元时间制”（mono-chronic time system）及“多元时间制”（poly-chronic time system）。前者按既定时间，专心向前，不易改变计划，西方人多采此一元作事方式。后者按多种时间计划，随机而变，同时可处理多件事件，东方人多采此多元作事方式。一元者会预约排队，多元者会即兴到访。一元者按步就班，依章办事，多元者关系至上，迁就人情。（注2）
二者各有利弊，我们既进入中西大交汇时代，大可执两而用中，取西方的一元执着原则，亦握东方的多元圆滑宽容。既能专一勇往前向，亦能豁达回环稳守。有时前进，有时回忆，不亦快哉。
史实与转化
现实是否如此理想，鱼与熊掌可否兼得？
一天看见阳光射进书房，发现直射的光，穿越空气中的微尘，转化为散点，与微尘共舞。委实，物理学家已证实了直线的光，是由散点组成。
我大感雀跃，原来散点回忆与直线前进可以相容，我可以兼得。
人类能前进，建基于回忆的能力。藉回忆给予自己经验、教训及熟悉的安全感，以面对未知的前方。例如今早在公司受挫，心情抑郁，晚上回忆大学时更艰苦数倍的考试作业磨练，自我分析比拟，知道今早抑郁也可以是另一种人生训练，是上帝所给予的生长线课程之一。于是，抹去泪水，洗涤身心，努力再向前进。
渐渐明白为何耶稣叮嘱信徒，要恪守主餐。耶稣在最后晚餐时说，他会与信徒共度困境，甚至牺牲自我，代替我们受罚，并终能跨胜最大困苦－－死亡。
每当我们遇到苦痛，若思念主餐情景，再躬身参与，吃饼饮杯，
就象征与耶稣连合。杨牧谷博士说：“主餐是我们纪念及等待更圆满的成全。”（注3）回顾史实，再行参与再度签守承诺，可转化成为面对明天的得胜力量。这正是回忆的英文re-member，再次承诺为成员之深意。
常常人只重昨天的回忆，与明天的前进，却忽略了今天。原来今天正是转化的机会，将昨天的回忆选筛，择优舍劣；依仗上帝智慧启导，运用于当今的挑战考验，以掌握明天前进之方向。圣经说：“你们既盼望这些（未来的）事，就当殷勤，使自己没有玷污，无可指摘，安然见主。”（《彼后》3:14）
于是，不再沉恋昨天世纪末的回忆，不忧虑明天新纪元的前进。只用心忙着今天的转化工程，洁净自己，准备安然见主。有时回忆，有时前进，有时转化二者，不亦快哉。
延伸与未来
散点延伸，成了直线；直线延伸，成了平面；平面延伸，成了空间。空间延伸，成了时间；时间延伸，成了历史；历史延伸，引往未来；未来延伸，引往天堂。
“在永恒中，时间是不存在的。”（注4）圣经说：“有一件事你们不可忘记，就是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彼后》3:8）于是，赶紧抓紧笔杆，记录?上帝今天在己身的史实，好使日后在天堂能更快回忆到他的恩典。
可能在这一个大时代，就是耶稣再来带人往天堂的时候，我不再诚惶诚恐，因为已准备好在天堂赞美诗篇的素材。
作者任国际市场拓展高级经理。现居美国华盛顿州，亦为中国神学研究院美国拓展主任，着有《从城市文化找完美》、《突破科技文化感染力》等书。
参考书目：
注1温以诺，“哲学对话桥梁”，《文化中国》，1997年3月，第76-81页。
注2 Hall, Edward, T, The Dance of Life, (New York: Doubleday, 1983), and Beyond Culture, (New York: Doubleday, 1977)
注3杨牧谷，《基本信仰与超越生命》，（香港：更新资源，1999年），第341页。
注4同注3，第1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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