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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浪子回头”/张玫珊

 

 

 

 

文/张玫珊

 

 

 

十五岁的儿子颇踌躇满志,既乐观又得意地对爸爸说:“等我以后有了儿子,他长到我这个年龄时,所知道的事情一定比我现在知道得多。因为我现在知道的许多东西,爸爸十五岁的时候还不知道。”

爸爸这两天刚看了卢云(Henri Nouwen)的《浪子回头──一个归家的故事》,似乎颇有感触,提起此书的引子──林布兰特(Rembrandt)晚年那幅“浪子回头”的画,说画中那位老父亲的双手一柔一刚,分别包含着母性与父性;而那小儿子的双脚,有一只鞋脱落了,另一只半趿着的破鞋也已经穿洞见底了。

爸爸告诉儿子,他十二岁以前,所处的社会和家庭都贫穷,就始终没有穿过鞋子;后来即使有了“解放鞋”,也是天冷时才穿……,炎热季节时,马路被太阳烤得发烫,赤足的小孩就在烫脚的地面上一跳一跳着走。然而,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生活经历,所以特别注意到Rembrandt画中那两只脏兮兮的脚丫,也格外能理解故事中的老父亲对仆人一系列的吩咐中,除了给归家浪子披袍子、戴戒子、宰肥牛,还有“把鞋穿在他脚上”一项。

妈妈必须承认,自己也和儿子一样,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敏感,以前或听或看这个故事时,都忽略了那“穿鞋”的细节──在我们今天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在当时却与披袍子、戴戒子、宰肥牛并列,相当于一种尊荣与身份。

所以,爸爸当年知道的事情,应该并不比儿子今天知道的少,只不过每一个年代、地域的人所晓得、体会的事物不同罢了,而每一个人的成长经历、认知过程也都是那么具体、独特。

 

妈妈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接触“浪子回头”的故事,既不是听人讲,也不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而是因着手中的一把扇子。

四十年前台湾的夏季应该也像现在这般炎热,只是家中没有冷气,除了客厅里有一台浅绿色的大同牌电扇,另外就要靠手挥扇子。当时常见的扇子是以竹篾为骨架,再以长柚形的纸面前后黏贴而成,扇面上往往印着一些图案。

依稀记得一日下午,屋外蝉声大作,屋里没有玩伴,独自倚坐在大藤椅里,发现拿在手中的纸扇上不见鱼虫花鸟,却印有几行直排的小字。不记得那时候家中是否已开始为我们三兄妹订阅《国语日报》,但是才初认字的小孩,除了对龙飞凤舞的天书敬而远之,若见到方方正正的楷书,就会好奇地辨认、试读一番。

也不知那把扇子是从哪里来的,只记得扇面上的那一小段文字就是“浪子回头”的故事。看罢之后,虽然对那故事有了印象,但比起当时所喜欢的天方夜谭、王子公主童话,并不觉得有多大意思。没有离奇的人物、情节或冲突,甚至连个像样的结尾也没有,平淡得简直不像是故事。

而今,我真想转身跑回去,告诉四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正因为“浪子回头”讲的是我们平日家常、最普通的事情,不是编出来的,所以才显得那么不像是“故事”!□

 

 

作者生长于台湾和阿根廷,毕业于北京大学,在美获图书馆硕士学位,现住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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