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书失业事,笑谈此生路

 

忽然,我想起几天前,一位友人来电话劝我做人口走私生意,说是发财容易。我动了心,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试的呢?

 

 

 

文/程任明

 

 

 

失业兼失婚

 

自我于1993年从挪威奥斯陆大学硕士毕业以后,我多次遇到所谓“在两种工作之间”的情况。换句话说,便是失业。自1996年底,因亚洲市场不景气,我被公司解雇,除了几次短时间在两家报社及两家公司工作之外,有四年零十个月基本是长期失业。

我总结自己的遭遇,归结为“运气不好”,或“命不好”。那几年里,我什么方法都用过。写了不下六百封求职信,上了四次政府资助或自费的各种就业培训课程,包括赊帐四万多克郎上微软系统工程师课程,以及在AMAZON网上订购几千克郎的有关电脑方面的书籍,还买过各种各样的自我完善的书籍和录音带,一切都试过,但无一奏效。

我的精神及经济状况每况愈下,直到我的挪威太太赶我出门,辱骂我是“毫无价值的人”;直到我连到圣诞节给孩子买礼物的钱都没有;直到我因为只买得起速食面,长期吃而弄出了胃病,在冰冷的屋子里睡觉弄出了肩周炎;又在寒冬的深夜被妻子赶出家门,在一火车小站的站台上摔成骨折,在严冬里险些送命……

那时,我们住在学生宿舍。我的挪威太太喜欢在我因她的辱骂忍无可忍而出去“避难”之时,开门嘶吼,让楼道的邻居都听到,以取得最佳效果。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实际上是到处流浪。没有钱只能住学生宿舍。我在奥斯陆Kringsjaa学生宿舍城里,这住几周,那住几个月,四处打游击。

有一次被学生城管房子的一个女人发现,令我一周内搬出。好不容易在另一城市找到房子。搬去后才知道,那里的房客大都是克罗地亚难民,以及一些有特殊原因无家可归的人,如曾经被判刑或住过精神病院的人。附近除了大片农田便是一所精神病院,除了一些出来散步的精神病人,平时很难见到几个“正常”的人。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天,一位住在楼里的中国同胞登门造访,令我喜出望外。聊了半天,我的感觉是:这是我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正常”人,甚至比我自己还要“正常”些。没过几天,一位挪威人告知:“你的那位朋友曾住过两年精神病院,刚出院没多久!”从此以后,我便整天躲在自己那间十五平米的房间里,再不和任何人来往。

一年圣诞节前夕,我把自己仅有的钱拿去买了食品,兴冲冲地去与前妻和两个孩子过圣诞节。我刚把自己买的东西装满一个冰箱,儿子便开始骂我,之后前妻更冲过来用手抓破我的脸,辱骂我。愤怒与无奈之下,我只得离去,重新回到我那阴暗低矮的小屋。

夜深了,窗外传来阵阵挪威人笑声和焰火的鸣响。我一个人躲在屋角,在黑暗中凄惨地回顾人生。脸上的伤口虽不再疼,却是屈辱的记号。此时,我早已没了眼泪,人已经变得麻木。以前的所谓辉煌早已没有了意义……

是啊,我曾经属于中国最高薪的阶层,为一家在北京的外国公司工作。我为来访的澳大利亚昆士兰州副总理作过翻译,在各种宴会和记者招待会中,站在麦克风前为来访的澳大利亚政府官员和商界名流作同声传译。一次宴会上,同桌的就有三位中国政府副部长。我是被社会尊敬的阶层……

而此时的我,就这样在黑暗中蜷缩在角落里,反省自己人生走过的路。没付的帐单已有厚厚的一叠,随时都有被人赶走的可能。圣诞夜,没有一个人给我打来电话,没有一个人敲门,我早已成为前妻所说的毫无价值的人。我相信,如果我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会怀念我。此时,生命早已失去了意义。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与死的界线近在咫尺。

 

 

往日的光彩

 

我过去一向崇尚自我奋斗,亦颇为骄傲。我上小学时,学校从一千多名学生中选送三名参加北京外国语学校考试,我就是其中之一;作文参加学校比赛并得到佳奖,校长还亲自在他的办公室里召见并表扬我。

但我四年级时就遭遇文化大革命,中学三年被大批判,挖防空洞,下乡劳动。后来在北京市北郊木材厂里作了七年机木工。

1972年开始,我跟着吴青主讲的北京电台英语广播讲座学英语,还得到了两位令人敬佩的作英语教师的邻居阿姨的无私帮助。1977年恢复高考,我因为数学分数不及格而未被录取。1978年我再次报考外语专业,因为数学只算参考分数,而我的英语分数当时是北京市前十名,遂被四川大学外文系录取。

和许多大陆年轻人一样,我一向以为要想在事业上成功,只要勤奋就成功了一半。此外我还自以为颇为聪明,富有创造力。

1982年我考入北京友谊服务总公司(北京外国企业服务总公司前身),后被澳大利亚尼尔有限公司雇用。在外企,老板尼尔是出了名难对付的。(到我1985年秋出国,我是公司唯一没被解雇而离开公司的雇员)。我进公司后接到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去为澳航索取一笔欠款,这笔欠款已困扰尼尔公司多时。我出乎意料地顺利完成任务,令老板对我马上令眼看待,此后出差与谈判都带我同行。

1985年夏,澳大利亚昆士兰州政府贸易代表团来访,我负责同声传译。在三周内我陪代表团访问了四座城市,听到的都是赞扬与鼓励,在最后一站福州的答谢宴会上,昆州副总理Gunn先生特意感谢我,并提议为我干杯。

1993年2月我从奥斯陆大学毕业。三月回国,马上在芬兰诺基亚公司得到一份工作,是为新建的电缆光缆部作市场开发。但当时公司对中国雇员实行一种很奇特的政策。CEO来中国访问,在一间会议室里召见所有芬兰雇员和外国雇员。同时门窗紧闭,所有中国雇员仍埋头工作,不知为何老外都不见了。由于不满该公司对中国雇员的歧视性待遇,及计划与当时在挪威的妻子儿子团聚,我便于年底离开公司返回挪威。

1995年,我在挪威一家从事海洋工程船舶的公司,找到销售钻井船舶的工作。

1996年春我陪中国客户去南美看船,再飞美国休士顿谈判。数次谈判几近破裂,都转危为安,三周后合同签订。签合同的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老板从奥斯陆也打来电话祝贺。一瞬间,我感到自己成了了不起的商人,虽然我多年前信了主,但很少去教会,此时更只相信自我。觉得依靠自我便能创造一切机会,创造一切成就。

合同签了,但风云突变,中国因台湾大选而在台湾海域举行军事演习,美国银行拒绝给中国公司信用证背书。而中国政府限制使用电汇。这样签了字的合同,也成了废纸一张。我那眼看就要到手的大笔奖金便化为乌有。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与微不足道。

 

 

女儿获救记

 

在挪威屡受挫折之后,我没有勇气生活,又舍不得抛弃自己两个孩子而去,尤其是我仅一岁多的可爱的小女儿。忽然,我想起几天前,一位友人来电话劝我做人口走私生意,说是发财容易。我动了心,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试的呢?

我于是第二天便给那个朋友打电话说我愿意试试。不过思想上斗争甚为激烈,总认为干此行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家里都是知识份子,我母亲每次来信,都像是由街道居委会的全体老太起草的,她总叮嘱我时刻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切勿与香港人及台湾人交往,以免被敌特拉下水等等。自己如干了这等缺德事,如何向老娘交代?于是终于没干。

在我最艰难的岁月里,是神让我的两个可爱的孩子给我温暖与安慰,让我在芬兰的朋友常常打来电话给我以支援。当我吃力地在雪地上推着童车送女儿去幼稚园时,我经常哼唱一首歌曲,是首优美动人的基督教歌曲。每当我一开始哼唱,我的小女儿就马上跟着唱起来。

她那可爱的稚气的童声伴随着我,穿透了我那被严寒冻结的心。每到这时,我就感到难以形容的温暖与安慰。即便是路上挪威人疾驶的宾士汽车,把泥浆或污雪溅了我一身,也无法改变我的情绪。

在这歌声中,一切烦恼不快都烟消云散,我再也不因为我的失业对社会嫉恶如仇。再也不因那些当年学习成绩远在我之下,用四五年时间完成我一年就完成的硕士论文的人,如今却作了政府部门或大公司的负责人而愤世嫉俗。我虽然没有工作,我虽然靠领社会救济金生活,但只要能和女儿一起唱这首歌,在我所生活的空间里,我就是幸福的人。是这首歌给了我希望与寄托。

就在前不久,前妻才对我说起这首歌是教会的张师母,给我们做婚姻问题调解时教给我们的,(我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它原是一首圣诞歌曲,一般人都是只在圣诞节时才唱,而我却是几乎每天都唱。它是我寒夜中的一点烛光,虽然小,却温暖我的心,给我勇气。

四月底的前一天,我去看孩子。儿子不在家,只有女儿和前妻在。我打开电视看NBC,前妻在旁边收拾东西。一岁多的小女儿进卧室去玩,还把门也关上了。忽然,前妻喊道:“露易莎!”然后便跑进卧室。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了进去。只见女儿倒在地上。前妻抱起女儿,女儿满脸通红,却一声不响。

前妻说,“看嘴里有什么!”我把手伸进女儿嘴里,却什么都没摸到。我几乎开始抖嗦,想跑去打急救电话。前妻却异常镇静地说:“再试试”。我再次把手伸进女儿的嘴里,这次终于摸到了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一克郎的硬币!上面已满是血迹。

女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和前妻都喘了一口气。我感到此事十分不可思议。我对前妻说:“这不是我们救的女儿,是上帝救的!”而前妻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听见有声音呼唤我,不是你的声音,是从很远处传来的声音,对我说:‘快去看你的女儿!’然后我便听见女儿的哭声。”她还说那声音是她小时在教堂里和在梦中听到过的,是上帝的声音。

事发之时,我和前妻都在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很大,卧室的门关着。我女儿把硬币吞下后,无法发出任何声响。即便是她可以出声,我们在客厅里也完全听不到。我前妻有忧郁症的症状,从来没有如此镇静过。这件事令我很受震撼。除了是上帝的恩典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其他答案。

 

 

轻易觅一职

 

2000年夏天,我参加了华人北欧基督教会在瑞典每年一度的夏令会。这是我九年来第一次参加教会活动。我有幸聆听来自英国的陈牧师和美国的游牧师、李长老讲述上帝与基督对世人的爱,亲身体验到与会三百多人那种亲密无间的温暖。在夏令会的最后一天,当沈牧师要我们手挽起手,高唱优美动人的圣诗的一刹那,我心里波涛汹涌。回想这些年走过的路,感受着在神的家庭里的无限温暖,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从夏令会回来的第二天,我在火车上又想起这些年的经历,以及在夏令会的感受,泪水再次如泉水般涌出,我小声说:“神啊,我是属于您的,今后一定用自己的生命来荣耀您。”于是,我每晚读圣经并祷告,求神引导我,帮助我。结果,仅三个星期,神就回应了我的祈求。

我申请了一份在高中的工作。求职信寄出后就再没想这件事。一天我在电车上忽然接到电话,是那所学校打来的。由于车上人声嘈杂,我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心想,这一定又是告知我没被录用,这些年来我已经习以为常的客气回绝。

但是我忽然听到对方要我去面试,而且是一小时以后。由于该学校是在附近的一座小城,要乘火车再换汽车才能到。等我找到学校,已经迟到四五分钟。我心想,这下是没戏了。

我申请的是这所学校的教师助理职位,我竟然连任何毕业证书或证明文件都没带去。面试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而我又被告知学校已准备雇用一位女教师。我断定自己希望渺茫。但是第二天中午学校打来电话,告诉我已被录用,下星期一上班!

学校居然在没看我的任何毕业证书或证明文件的情况下就雇用了我,这当属罕见!不仅如此,我上班的第一天,校方便主动征求我的意见,把我的工作由半职改为了全职,而且为我申请正式教师的职务(而非教师助理)。

在美国的中国朋友可能不以为然,因为在美国,中国人当教授、当大学校长早已不是新闻。中国人甚至有做州长,政府部长的。而在挪威这样一个国家,出租汽车司机和清洁工,是有色人种的传统职业,甚至没有一所小学校长是有色人种。我见到过伊朗的硕士生毕业找不到工作,而当了多年出租司机的。

一个国内来的朋友,原在浙江大学作讲师,来挪威后重读硕士学位。由于种族歧视,找不到任何工作,和小女儿住在一间大约十平米的屋子里。他和女儿睡地板,连床垫都没有。他去美国的前一天,我去看他。见到他那可爱的小女儿睡在地板上的毯子里。怕吵醒他的女儿,我们便在楼道里谈话。他让我坐在纸盒上,自己就靠着墙站着。告别他之后,很久很久我都感慨不已。

三个月之后,又有另一件事教我明白,只有上帝才是一切奇迹的创造者。十一年前,一位北京来的大姐与我合作,注册了一家公司,从事进出口贸易。十一年来我们做了无数尝试,不懈努力,但面对当地白人对有色人种的歧视,我们一次又一次失败,没有一个客户,没有签成一个合同。但在我回到主的身边仅三个月以后,我便得到了公司十一年来第一个合同!

 

 

非我有涵养

 

原来就是圣经上说的:“你们需要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天父是知道的。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马太福音》6:33)我对信仰有了更强的追求。

我了解到,宗教其实是一个社会的哲学基础与道德规范。它为文明社会的发展奠定了最重要的基础。社会的发达与落后可以在其宗教文化中找到答案。

为什么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国家、OECD(经济合作发展组织)中的将近三十个成员国,几乎全部都是基督教国家?为什么民主与平等的观念不曾起源于其他宗教?这难道是偶然的吗?为什么中国的绝大多数留学生都选择去美国或欧洲的基督教的国家?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事实上已经承认基督教对国家的决定性意义了吗?

决定国家强弱的,不是科学技术,因为那些东西至多不过是皮毛,不是根本的治国之道。我们的祖先在满清时代,就已经知道将国外的技术知识引往中国,而我们仍旧贫穷落后,灾难深重。

治国之道甚至不是政治体系与社会结构。印度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表面上延续了西方的民主与法治,但因从来没有接受基督教,尽管有其他约束人到几乎禁欲的宗教,人们依然我行我素,把英国的民主体制改得面目全非,被有些国际机构评为世界最腐败,最多商业诈骗的国家之一。

南韩在过去二十年中经济起飞,背后是基督教的迅速发展,从一微不足道的外来宗教,变成基督徒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五。甚至南韩国家足球队里,就有十名队员是基督徒!非洲政治与经济最稳定的国家是加纳,该国是非洲基督教徒占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这难道又是偶然的吗?

一个国家必然会有一个宗教,如同一座建筑需要地基一样不言而喻。如果我们不要好的宗教,歪教邪教就必然出现。这是追求宗教的本能啊。

从1996年到2001年将近五年时间里,为摆脱自己的困境,我什么方法都尝试过。所有稍有名气的自我完善的书籍我都看了,从卡内基到安东尼──罗宾森;所有的企业管理的书籍,从Donald Trump到Iaccoca我都看了;还与友人注册了我们自己的公司,从广告到谘询到进出口贸易,尝试过十多种经营方向,一切都失败了。

但在我接受耶稣为我的救主之后仅三星期,命运就发生了转变。难道这不是神迹?使我决志信主的美国周主培牧师说过:谁都看不见电流,人们却相信电的存在;我们虽看不见上帝,却看得到上帝所作的神迹,有什么理由不信上帝呢?

过去我与儿子的关系很不好,现在我用圣经的教导作行动的指南,关系大有改善。他明白了是耶稣要我们彼此相爱。上帝给予了他许多的恩典:过去他缺乏自信心,因为自己的家庭是班里最贫穷的。现在他再也不为这苦恼。他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足球在年级踢得最好,明年还将参加国际比赛。

小女儿刚五岁,已经开始去挪威人的教会。当我听说自己的那个害羞内向的女儿(她在幼稚园里被认为是最内向、最害羞的孩子),居然能在几百人的教堂里、众目睽睽之下,帮助收奉献,并和牧师一块站在教堂讲台前,我心里充满对救主的无限感激。

前妻的工作合同已满,现在处于失业状态。我对她说,过去我没有工作时,你对我说过,我是毫无价值的人。今天,你也没有工作。但我想对你说:你是一个有宝贵价值的人。不是我有涵养,是因为耶稣爱你!前妻在电话里马上不出声了。我知道:她是在哭。

我的经历是眼泪与苦难写成的。如果我早些找到耶稣基督,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就不会两次想到自杀,就不会有婚姻的破裂。朋友,如果你正经历迷茫与失意,困苦与挫折,今天,你就去教会,就向上帝祈祷,就接受耶稣基督为你的救主!你会发现你最好的朋友耶稣基督,正在等待你。永不抛弃你。

 

作者于1985年自北京到挪威留学。1989年在挪威受洗。但一味崇尚个人奋斗,很少参加教会崇拜,几年来历尽沧桑,家庭破裂,长期失业,流离失所,两次自杀。2001年夏返回教会,上帝应许了他的祈祷,改变了他的一切!现在挪威一所高中工作。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