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到了这一步

 

 

 

 

文/王 矫

 

 

 

最近与二十年前的朋友通上了越洋电话。当话题涉及到我“信教”,对方很是惊讶:“你如何到了这一步?”

 

 

不满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女友说:“我常常教导我十六岁的儿子:人就是该有理想。看你王矫阿姨,她要当兵、进北京、出国,后来都实现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阵苦笑。

感谢你提到了我少年时有过的梦:当女兵、穿军装。一经提起,回想起来仍那么真实。真实,但却短命。等到我上了大学以后,就把那个梦抛弃了。甚至很庆幸,幸好没有当上兵,否则很有可能就上不了大学了。

但生活很会开玩笑,多年后为了另一个理想进北京,我不仅真的穿上了军装,而且穿的是更神气的军官服。

进京的理想也实现了。至于出国,虽不是我的初衷,但爱情的力量不可抵挡。真不错!读书、恋爱、结婚、出国、团聚,全都实现了。而且,下一个目标也有了,就是和一群出来陪读的太太一样,要么找一份工作,要么再去读一个硕士学位。有事可干了!

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的心却开始厌倦了。我这是干嘛?人生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我有理由不满足吗?十七岁高中毕业,就碰上恢复高考制度,成了一名大学校园里的幸运儿,不必去“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大学毕业后便恋爱结婚,“那令人窒息和战栗的幸福啊”(席慕蓉诗句),正是我和丈夫共同经历和拥有的。后来考上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北京一个名字响当当的大研究院。然后又有儿子又出国。

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满足。但我却知道我就是很不满足、很不快活。

人间的大智者说:人生有两大悲剧,第一个是你想要的没有得到──失望;第二个是你所想要的都得到了──绝望。聪明的人啊,你既然能够如此精辟地透视人生,却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指一条出路呢?

 

 

初到的心境

 

自先生出国后,我在北京奋斗了两年。为了办出国手续,我独自一人一趟又一趟地跑派出所、总后转业干部移交处、北京市移交办事处、北京市人才交流中心、公安局、市法院、公证处、友谊医院(先生原单位)、居民办事处……

一道道的关卡、人为的障碍,让你悲哀、发怒。在当时,出国是颇为令人兴奋和高兴的事情,可我却跟北京的朋友说:“等我办好了所有的出国手续以后,我想大哭一场。然后再喝上两斤‘老白干’昏睡两天,因为失眠,我太缺觉。”

来到美国后,旧的创伤还没养好又生出许多新的忧愁。然而,我在田纳西碰到的基督徒跟我说:把你的重担交给主耶稣,因为主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马太福音》11:28-30)。那位基督徒还说:不要忧愁,“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马太福音》6:26)

听她讲如此不可思议的话,我看了看她,有没有精神病?不像有。再看看她,她有的是我所没有的喜乐,我有的却是她没有的忧愁。

几年以后,耶稣真的担了我肩上的担子、拿走了我的忧愁,让我的日子过得轻松又快乐。

 

 

偶然的房东

 

到美国后因为租房,必须常常与房东打交道。我们从田纳西搬到纽约市后不久,租到一对台湾夫妇的房子里。住了不到三个月,就发现我们根本不适合住在那个地区(虽然社区很好),于是决定搬家。

等房子已找好,却不知如何去跟房东讲。于是我们强调了一堆我们的难处,以为他们多少会给我们一点刁难,只是希望不要太多。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不仅没为难我们,反而如数退还了我们未住满的租金,还说要为我们祷告并带我们去他们的教会。原来他们一家是基督徒。

虽然我们很快就搬家离开了他们,但却从此开始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去教堂听听、走走。并且我一直记得女主人的一句话,这句话又一次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她说:他们刚来美国时也有许多的难处,过的是全凭信心的生活。

更不可思议的是,大概在一年之后,当我的老板告诉我,他申请的研究经费没能如愿以偿,我在其实验室的工作将于八月底结束的时候,我真的有了一点“天父会供给”的信心,所以感觉很轻松。

 

 

进化与创造

 

我的中学时代,正是文化革命的时代。所有的功课,包括进化论在内,都不曾被认真地教和认真地学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忘记生物老师讲过,人是从类人猿进化来的。在技术上我很难想像猴子怎么会逐渐变成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进化从此在那个少女的心里留下了一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伤。因为当有一天我要去寻根时,回头一看,看见的是一只没有尊严、不懂感情的毛猴。在感情上我无法认它做我那怕是千代以前的祖先。

有一天我听说,人是由上帝创造的。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走兽,各从其类。人是要来管理这天上飞的和地上爬的(《创世记》第一章)。难怪人比动物聪明!这种理论让我感到好惊奇好兴奋。因为每当我要问:我是谁、从哪里来时,仰头一看,我看到的是神的荣光,和神所造的人的尊严和高贵。

要理解这点,技术上有障碍吗?有,但不如接受进化来得大。因为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有目的的创造与无目的的随机碰撞,哪一个更容易实现呢?即使是有限的人,还能“创造”出精美的瓷器和流传千古的绝唱,何况全能的神呢,为什么不可以?

再有进化的规则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那么为了生存,人性中的自私、凶狠、残暴(打翻在地还要再踏上一只脚)的一面,岂不就变成理所应当的了?然而,人性中的良心和对弱者的恻隐和怜悯之心,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知道我不懂进化论,所以我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展开“进化论”和“创造论”的大战。我有的只是这两论在我心灵的折射,和我自己由此所做的选择。

 

 

那个转折点

 

去了教会两年后,我于1996年10月受洗。或许有人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可能是基督教的教义能满足我那种对“完全”和“永恒”的追求,才使我到了这一步。

也许我不能否认我是理想主义者,也不否认基督教从开始就以它的美善吸引我。但是,如果一个美丽的理念就能带给我终极的满足,那么我只要一直抱着那个美好的共产主义理想就足够了。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仍想不出共产主义真的有什么不理想。

而且,如果上帝从来没有和我的生命有什么关系,那么即使是在我受洗之后,在那个被我称为“转折点”的时候,我也会离他而去了。

那是大约在1998年初,是我刚受洗一年左右。在“受洗班”主日学里,我听到了很多好听的教义。比如说“受洗”,是代表着旧我与耶稣一同钉死,而一个新的生命也将与他复活的生命联合。而我的旧我在很多地方正是我不喜欢的,很希望改变。

但受洗一年左右,我觉得自己没有多大的变化。我素来爱读基督徒与神同在的美好经历。比如说一位饱受失眠折磨的博士生,信主后因为心里有感动,有一天全凭信心把所有的安眠药全倒掉了。结果从那天起就奇迹般地睡好了觉。但我从北京带来的失眠症,却从来没离开过我。还有,听说初信主的信徒,主都很看顾,祷告往往都很灵。但我的两个祷告,上帝都没有按我所希望的成全。

那时候,我想,大概那位“全能和全善的上帝”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们基督徒美好的生命也不是属于我的。于是我不去教堂也不去想与神有关的事情。

但在那段时间里,感觉却很不舒服。好像是神不放过我?又好像是我已经尝过了天恩的滋味了,不能就此罢休?总之日子很烦。直到有一天我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位成熟的基督徒的家,约好晚上七点在他家谈信仰。

坐在他家,他说:你有什么问题?我说:那位上帝似乎与我没什么关系。我想跟他建立关系好像没门,我想离开他,好像也不能。他说:与神沟通的唯一方法是读经和祷告。读经是听他对你讲话。祷告是你对他讲话。读之前最好有一个简短的祷告,让神能亲自启示,使你能明白他的话。

我们坐在那里,一对一大概讲了一两个小时。很多话已不记得了,但记得一句:你一定要有自律,每天读经,那怕只是半小时。还有一句让我惊讶的话。他说:其实我也不能做什么,都是神自己的工作。如果不是他亲自在你心里动工,你今天晚上是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谈话的。

从那以后,我真的开始自己读圣经。以前我认为我们在北美,有很好的条件。每个星期天都可以自由地去教堂听道,那就够了。其实不然。就在我开始认真地去读、去聆听神的话以后,他便开始改变我,我便有了与神同行的美好经历。其中包括那个打搅了我很多年的“失眠魔鬼”,也不知不觉地跑掉了。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好久没有睡不好觉了。我试图追踪回去,但却无法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只旧锅子

 

有一天我拿着妇科医生的处方,去做常规乳房检查。检查之前,对方问:你有没有怀孕?我答没有,然后又加一句我不知道。对方说:因为有射线,若你不能肯定没有怀孕我们不能做。

于是当天下午我就去做妊娠试验。结果阳性。那一刻,对一对盼望着的夫妇而言,会是惊喜万分的话,对我,则是惊慌失措。因为我们早有计划:就是严加防范,坚决不再要第二个孩子。首先我们不想再有一个“小包袱”来竞争我们的时间,二则我们的钱还“不够多”。

在那一刻,我本能的反应是“人工流产”。但我又觉得要先谘询牧师或长老至少两人以上。其实,我是想看有没有“空子”可钻,因为在圣经里我没有读到“不可以人工流产”这样的字句。

孩子最终保留下来了,因为圣经叫我们珍惜生命。到今天,Joseph(约瑟夫)已经三岁。事实上,从他出生的第一天起,他不仅没成为我们的包袱,反而是我们全家的欢乐。爸爸叫他“开心果”,哥哥也喜欢与他一起嬉戏、追逐。我们总有讲不完的关于他好玩的话题。

经济上我们不敢说“富有”,但却敢说“不缺乏”。“富有”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富了还想再富,人心总不能满足,也难以快乐。“不缺乏”则意味着,我们所有的需要都已满足,所以我们可以欢喜快乐。“富有”不是不值得追求,而是不值得拿你整个的生命去追求。

1989年,当先生准备出国时,我们有两个同样大小的锅子。一个是闪亮的不锈钢新锅,一个是灰暗的旧铝锅。我对先生说:我留新的,你带旧的。因为我们想,至多两年他就要回来,到时把那个旧锅扔在美国好了。但是,等真的到了两年之后,被扔掉的是在北京的那只新锅,因为我也去了美国。而那个旧锅却在美国跟了我们好几年,一直用到把手都掉了。

人都爱自己和家人,但很多时候,我们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不知道如何把“好锅子”留给自己。

那个旧的锅子,以及我的小儿子的故事,使我可以读懂耶和华所说的:“我的意念非同你们的意念,我的道路非同你们的道路。天怎样高过地,照样我的道路高过你们的道路,我的意念高过你们的意念。”(《以赛亚书》55:8-9)

 

 

结束语

 

亲爱的朋友,这就是我如何到了这一步的经过。其实,千百个信徒有千百种信的经历,重要的是我们都信了耶稣。你要不要也做出这个对你的一生来说,是至关紧要的决定呢?

 

 

作者生于四川,十七岁离家,开始东南西北地漂泊……现在美国纽约州一家临床诊断实验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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