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枕(中)

上篇说到刘娟和丈夫经过十年婚姻,已从佳偶成了怨偶,想与丈夫和好的努力却换来满腹委屈。于是,她拨通了一个偶然见过的男人的电话,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

 

 

 

文/陈卫珍

 

 

 

 

以后每天我都会收到他的短信,一看到他的短信,心里就有甜丝丝的感觉!我知道,有一种东西──我很久没有享受到,但又梦幻般萦绕在心灵的东西,在我们之间产生了。

我们就这样短信往来,日子美好而漫长,一个月后我们有了第一次约会。想不到,我们约会的地点竟然就是我和丈夫初恋约会的地方。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他约我的,说是到天竺公园的月季圃,在里面的亭子里等他。原来他家就住在菜场旁边的小区,与我家隔着这个公园相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约会去了。一路打听着过来,因为我好像从没听说过天竺公园有个月季圃,就只知道里面有一个玫瑰亭。

走着走着,恍惚自己在时空的隧道里穿越。似曾相识的情境,可一切又如此陌生了,一切又是如此充满了新鲜感和浪漫。近了,走近亭子里,那个潇洒的身影通常早在里面恭候姗姗来迟的我。如今同样是如此的。他转过身来,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伟杰,你等好久了?

他对我伸出手,突然又停住了,为解尴尬就顺手理了理头发,说,我也刚到,你刚才称呼我什么来着?我叫张志伟,不会连我的名字也忘了吧?我的脸一红,幸亏他不知道我的丈夫叫伟杰。听说他也刚来,我心里一阵地失落,那时候他通常都是要等我半个多小时的,毕竟还是不一样啊。是否我错了,错把月季当成了玫瑰?但新的喜悦和幸福感满满的,这些意念也就一闪而过、忽略不计了。

那晚,他吻了我,分手时我们恋恋不舍。

我的心一直砰砰地跳着,一下一下一下……宛如我返家时沉重的步伐;在与他第一次约会的新鲜和甜蜜中,我已经看到了第二次、第三次约会的场景。虽然此刻我在一步一步往家迈去,其实我的心却在往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远。前方充满了撩人心扉的诱惑,我控制不住地期待和渴望……

进小区大门,与保安打个招呼,穿过小花坛。家近了,虽然没有开灯,但我一眼就认出那窗户和阳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是我的家。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仿佛那穿越时空的钟声,当当当……十年光阴如书页翻过了,曾经鲜艳的玫瑰花,在日月的轮转中枯萎了。是逃不脱的爱情宿命吗?他不是也跟我同样的婚姻状况吗?妻子为逃避婚姻问题,带着女儿去了美国多年,他就一直寡居、心如死水。双方就这样耗着,就为了他们的孩子。既是普遍的爱情宿命,那我跟他岂不也将是同样的结果吗?当初谁不曾美好和浪漫呢?那玫瑰亭就是见证……就没有办法能冲破这宿命般的规律吗?

夜深了,我坐在床头翻着圣经,经上的一句话跳入眼帘,却是扎到心窝里去了。

──智慧的妇人建立家室,愚顽的妇人亲手拆毁。

拆毁?拆毁这属于我的家,洁白的床单,飘逸的窗帘……我们奋斗了多年买下的漂亮的二居室?不,不能。突然间,听到他的故事后产生的同病相怜,他吻我时的甜蜜感,都如轻雾般散去。

我的丈夫还醉倒在客厅呢。我猛地起身,冲到客厅。发现那只“熊”醒了,正洗完脚。我过去一把端起他的洗脚水,刚要进卫生间,冷不防又回头瞟一眼,丈夫正疑惑地瞅着我,张口结舌,但我看到了颤抖在他唇边的激动,一阵愧疚和辛酸漫过心头。也许我的婚姻本是可以挽救的。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我准备不跟张志伟联系了。为表决心,我换了手机号,以免收到他情意绵绵的短信。

我努力着去改善与丈夫的关系,在生日那天,我为自己买了一个蛋糕、蜡烛,买了一点熟食,也买了一瓶自己爱喝的葡萄酒,打算回家趁过生日之际陪他喝一顿。尽管我平时一般不喝酒,但这恐怕另有一种特别意义。到家时,发现一大束玫瑰花散落在丈夫醉卧的沙发边。估计是他买给我的,但等不到对我表示心意他就先醉倒了,怎么都喊不醒,像一只死熊。

烛光摇曳,将我孤单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喝了几杯酒,我脸颊发热思绪恍惚。看到地上一片落红,就俯身捡起一枝一枝的玫瑰花,但发现花瓣在一朵一朵地凋落。生日的喜悦感淡淡退去,心里的某种渴望在膨胀,不满足在扩散,空虚在荡漾开来。控制不住又想起那温馨的短信,就简单几句,却是字字体贴到心窝里去;那一个甜蜜的吻,因为嘎然而止就更显出一份凄美,仿佛一个苍凉的手势,揪人肺腑;微微星光中那一双幽邃的大眼睛对我说,明晚还在这里等我,我不能一天不见你。那一双大眼睛怎么突然就哀叹起来,明亮起来了呢?是因为拥有的就不知道珍惜,没有得到的就是最宝贵的吗?

突然想起,我有半个月没有与他联系了,他会怎样想我?他又怎么样了呢?要是今夜眼前这个男人换成是他,那该会是什么场景?……鬼使神差,我拿起电话询问我的手机秘书台。高科技的通讯技术,帮助了情人之间的藕断丝连,果然我们又连上了。当那一百多条留言纷纷扬扬从头顶砸下来,一时间天女散花了,将那凋零的玫瑰花在脆弱的心灵中挖下的坑坑洼洼都填满了。尤其他最后说,阿娟,中秋节,我还在那个地方见你。如果你不去,我就准备到电视台登寻人广告了,说到做到。不管你怎么想,我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了,否则我也许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头晕目眩,浑身通热。多年来被不死不活的婚姻折腾得麻木了的心,一下被这近乎狂热的爱情再次刺痛了,唤醒了,也压抑不住地甜蜜了。看来他还是在乎我呐!看来做了二年的基督徒,我的心还是没有在信仰中得到完全的满足。这是一切的根源吗?不,现在我不想去想那么深奥的东西,我是一个真实的人,我渴求一些东西,我需要。什么时候中秋来临呵?

打完电话我回到卧室,那只“熊”还在客厅里醉卧,对于外面的那个虎视眈眈的情敌毫无知觉和防备。就他这个样子,又如何是对手呢?

中秋的晚上,我们相约在小溪边。天上圆月皎洁,碧空如洗。夜色很美。青石板很平整,有点温热,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晚风徐徐吹来,裹着我们浓浓的爱情。伊甸园里,夏娃和亚当又偷吃了禁果,月水无声地在我们身上滑过。

就这样,我跟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情人开始了热烈的爱情生活。我们都感到需要对方,那样饥渴地需要,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因为我们多年都没有享受过这样和谐的性爱生活了,虽然我们都是在与另一个人的婚姻中。

拥抱着新的爱情,我像一朵花又重新开放了。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到我变了,惟有我家里的那只“熊”没有察觉到。我的美貌如花,现在对他就像路边的一株草。

周围人都为我高兴,以为我的婚姻有了本质的转机。我则在心里苦笑,但还是感觉太甜蜜了。可是甜蜜中,心灵深处怎么突然会刮出一阵刺骨的阴冷。有一个早晨翻开圣经,里面仿佛飞出来一把尖刀直刺我心窝,说,不是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都能进天国。顿时仿佛当头一盆冷水,连续一星期不敢读圣经了。

有一个晚上忽然心有所动,又翻开了圣经,里面又飞出来一把“利剑”把我劈成了两半,说,我们得知真道以后,若故意犯罪,赦罪的祭就再没有了,惟有战惧等候审判和那烧灭众敌人的烈火。读罢禁不住一阵哆嗦,我烦乱地合上圣经。忽然产生了悬崖勒马的念头,并且愈来愈强烈,跟他分手吧!

又经过了一番更为剧烈的挣扎,人性的软弱和罪的诱惑双重夹攻,为作出这个决定,我几乎要病倒了。

终于有一个星期我没有跟他见面了,我知道他肯定天天在那个地方等我,因为我们约好了,每晚七点在那里见面。现在我又突然在他视野中消失了,这对他也许是一次残酷的打击。可我们之间是无法协商分手的,越协商就越缠绵。现在他给我手机秘书台留言也没有用了,我不但已换了手机号,并且也已取消了秘书台服务。

夜深了,我虚弱地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路灯洒下缤纷的霓虹,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徘徊灯下的一个身影,惆怅,疑惑,憔悴……他突然对我回过头来,一双失落的大眼睛盯着我说,不见不散。你不来,我就等你到天亮。不,我要去见他,哪怕是最后一次,怎么也得跟他打一声分别的招呼吧?

腾地从床上跳下来,头晕目眩差点重重摔倒,幸亏旁边有人扶住了我说,身体还没好,起来作什么?定神一看,丈夫拿蜂皇浆的手流血了。原来他正来到我床边,正用砂轮把这支蜂皇浆划开口子准备给我喝,没经意被我一撞,玻璃管破碎了,划破了他的手指。

 

看着那滴落在地的殷红的鲜血,我怔住半晌,默默地走去关上了窗户。外面的霓虹霞与我无关了,那个身影也与我无关了,本来他就是与我无关的。这个家是我的,尽管琐碎,平淡,争吵……却是我们用十多年时间所培植的一个果子,或苦或涩,都有我们的心血在里头。

但时常地,我总偷偷拿出他送给我的礼物欣赏一番,一条昂贵的法国丝巾,淡紫色,金光闪闪,很美丽。看完后又认真地把它折叠好,压在装旧衣服的箱底。这个箱子我们一般不用,丝巾放在里面保险。我决心为了信仰而忍痛割爱了,但想在心里留一份美好的记忆,就如这条保存在箱底的丝巾。

有一天却发现,这美好的记忆怎么被揉成一团扔在了沙发的角落。我丈夫想把旧衣服打包卖了,不经意翻出了它。当时我的心就揪紧了,一把拿起纱巾抱在怀中,生气地对丈夫说,怎么随便动我的东西?他抬眼看了看我怀里的丝巾,也一下来了气,说,你还好意思说,家里还欠着债,你居然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一时语塞,但心里阵阵地失落了。为了买到它,那个男人把整个城市差不多都走遍了,而他却居然抱怨我多花了钱。同是女人,怎么在人心目中的地位却是如此天差地别呢?

于是又想起他了,也连带地想起了他诸般的好处,被压制的诱惑和期待又在心底膨胀了。可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才放弃他吗?我就故意气我丈夫说,哼,没本事挣钱,倒责备老婆买了一条丝巾,你这算男人嘛?没想到一句话就激怒了他的自尊,他的脸一下紫胀了,盯着我怀里的丝巾半刻,突然一手夺了过去,拿起柜台上的剪刀三下两下把丝巾剪成了碎片,说,我知道你现在根本就瞧不起我,不就是一条丝巾,就足以让你认为我不是个男人?说罢一扬手,满屋飞着一缕一缕的金丝,漂浮着,无声地挂在吊灯上、窗帘上……更挂了我满头满脸。

我的眼睛被蒙住了,心顿时也破碎了。我哆嗦着嘴唇说,陈伟杰,你……不但窝囊还无耻!丈夫的眼鼻顿时气歪了,那一张脸上渐渐有了几丝狰狞。啪,一个重重的巴掌,我耳朵嗡地一声,趔趄摔倒,他转身夺门而出了。

这一巴掌把我打“醒悟”了,发现自己为了维持这濒临死亡的婚姻付出了太多不必要的代价。我又投入了那个男人的怀抱。这一次,感情真如冲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了。

有一份快乐是走向死亡的,有一份死亡是用美丽的外表包装起来的。渐渐,基督教伦理的一些准则和诫命,对我毫无作用了。我甚至不想跟他表明我是基督徒,因为怕他知道,在我的信仰中我们的关系是一种罪!我自己也开始不愿把我们之间美好的一切,圈在罪的范畴里。我认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小半年过去了,我们彼此都有了谁也离不开谁的感觉,双方都决定跟以前濒临死亡的婚姻断绝关系,重新建立家庭!圣诞节刚过,我就跟我的丈夫提出离婚。但他不当一回事,或者说根本就不相信!他也跟他在美国的妻子提出了离婚,他妻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希望他去美国见一面,同时也看看他们的女儿,这孩子已经两年没见到爸爸了。

在机场,我哭成了一个泪人,看着他坐的飞机慢慢起飞了,飞起来,飞远了,消失在云层里了。

 

 

 

他走了,相思又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一开始,我俩短信、电话还是挺频繁的。每次一收到他的信息,我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直到那磁性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来,温柔地说我爱你想你,我的心才落了地。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初夏,天气日渐炎热了。现在我对这个家的依恋和归属感越来越小了,它的或好或坏我就更加无动于衷了,因此我和丈夫之间倒好像客气了起来。我想趁现在对他客气一点,为了离婚的那一天彼此能好聚好散。

今年以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天天烂醉了,也勤快了起来。有一天还突然对我说,要跟我去教会!这着实吓我一跳。去教会干嘛?也想成为基督徒吗?想以此来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想藉此来把我套入婚姻的桎梏当中?问题是,我现在对这个家已作好了放弃的准备,我已与另一个男人有了结婚的约定,现在他已经办离婚手续去了,在大洋彼岸。我开始害怕丈夫要跟我去教会。推脱了几次后,干脆我自己在每个主日都不去教会了。我都不去了,你总没有要跟我去的理由了吧?

确实,大洋那边的他倒是时刻牵动我心肠!我担心他又投进了他妻子的怀抱;担心他妻子对他不好;担心他出事故,不能回来见我了。总之,为他牵肠挂肚,欲罢难休!因为在我心里,他是我的丈夫,他现在是跟另一个女人见面去了,我能不担心?

树上的知了“嘶嘶”地叫个不住,令人焦灼的等待啊,简直度日如年。令人心寒的是,他给我的电话和短信明显少了,有一次我电话问他离婚的事办得怎样了,催他赶紧回来结婚,他也含糊其词的。可怕的预兆显现了!不过,对这份爱情的想像和期待过于美好,以致我斥责自己强烈的第六感为神经过敏。

这样又过了小半年,在九月份的一天我接到他电话说,他要回来了,说见面要跟我好好聊,一言难尽。我很惊喜,终于把他盼回来了。但他的口气让我有点纳闷,……很平静,好像悟了什么,但与以前跟我说的心如止水又有所不同。

在他要回国的那几个晚上,我整夜地失眠,好像一生的幸福和盼望,都捏在他手里了。我跟上帝祷告说,请你把他给我吧,你知道我多么需要他!他到北京的当天,我精心作好了见他的准备,但他没有见我,也没有让我到机场接他。

第二天,他约我到王府井饭店的咖啡厅见。我的心顿时挨了个闷棍,因为我俩从来没有在饭店这样的地方约会过,想想饭店能是情人幽会的场所嘛?但想见他的急切已让我顾不上约会的环境了。出门时,我对自己精雕细琢了老半天,从头到脚每一寸地方都惟恐遗漏了。

王府井饭店的咖啡厅,分别半年的我们又见面了。他看上去瘦了,但精神了,脸上有了一份安宁和平静!依然那么帅气,以致我看他的眼神压抑不住地燃烧,仿佛有一腔的激情和爱意要喷涌而出。

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期待着与他的眼神触电,但他的眼睛却一直躲避着我。待我挨着他坐下时,他犹豫了一会,起身坐到了我对面去。我心里一阵慌……

咖啡厅里其实也不缺浪漫,温情的灯光,飘逸的窗帘,还播放着凄婉悠扬的二胡《后梁祝》。我的眼睛暗暗地潮湿了,他没有看到。后来他说话了,声音微微地颤抖,一听到这磁性的男中音,噙在我眼里的泪水就簌簌地落下来。他向我的脸颊伸出手,突然停住了,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沉默半晌,说,好几次我想在电话里跟你说,但琢磨了一下又怕电话里说不清,还是等我回来跟你见面聊。

我擦了把眼泪和鼻涕,拢了拢头发,黯然地说,什么样的事在电话里说不清呢?我俩有什么样的话,没有在电话里说过? 他又沉默半晌,作了一个深呼吸,说,要说特别呢,也许还算不上,我……你可能想不到,我现在是基督徒了。基督徒你应该接触过吧,我妻子也是了。我想送你一份礼物。说着在包里掏出一本精装的书,双手捧着送到我手里!

我没有接他的圣经,泪水更加簌簌地落下来。他想要表达的心意,我敏感到了大半!我不知所措了,用纸巾捂着脸,现在是我不敢看他了,只听得他说,刘娟,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你想过这问题吗?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竟然给我传福音来了!

原来他在美国的妻子在几个月前成了基督徒,在教会牧师的建议下,正准备想给中国的丈夫传福音之际,接到丈夫提出的离婚信号。在弟兄姐妹的策划下,把他邀约到了那边听福音。几个月后,他归信了,也意识到与我的关系是一种罪,因此就给我传福音来了。

这对我无疑是一个莫大的嘲讽,也是上帝给了我一次严厉的管教。正好当时有人打电话过来,我就找了个藉口,落荒似的逃离了酒店。(未完,待续)

 

刘娟能回头吗?她和丈夫破碎的婚姻如何能重建呢?她丈夫会知道妻子的这次出轨吗?知道了他会如何呢?请看下期连载。

 

 

作者来自中国浙江台州,曾从事文化培训等工作。现住安徽黄山,兼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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