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枕(下)

中篇说到基督徒刘娟在信仰、良心与情欲的交战中挣扎,终于随从情欲,坠入婚外情、远离信仰,并决心解脱现有的婚姻。但情人去美国与妻子离婚时,却接受了福音,认识到婚外情的罪性,回国后要求与她分开并送了她一本圣经。

 

 

 

文/陈卫珍

 

 

 

 

回到家,我的丈夫没有在家,我逃进卫生间,哇哇地哭!感觉自己被一个男人欺骗和出卖了,他维护了一份忠诚和原则,但把我无情地出卖了!我的心被撕裂了!

刹那中,突然明白,其实自己最对不起的是我所信奉的上帝!卫生间里,我跪下了。

第二天我就病倒,发起了高烧,神智慢慢模糊。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当时屋里没有一个人,我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崭新的圣经,就顺手拿起来翻了翻,心想肯定是教会里的弟兄姐妹来看我了。正如此思忖着,护士推门进来,一见到她我就问,他们走了吗?她先是一怔,说,谁啊?见我拿着圣经询问地瞅着她,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跟我谈起我住院一星期的前后细节。

原来是我丈夫把我送到这里来,七天来也是他在旁边没日没夜地侍候。奇怪的是,在我昏迷的时间里他竟然滴酒未沾。这本圣经是这个护士送给他的,原来她也是基督徒,趁这个机会在给他传福音呢。

听着,我的鼻子不禁一酸,嗫嚅着嘴唇说,谢谢你,让我丈夫有机会听到福音!护士小姐莞尔一笑说,还不是你先撒下的种子嘛?你丈夫说,你不好意思给他传福音,就把福音单张和什么卡片偷偷塞在席子底下呢。后来他还是看到了。你看你,咱们做基督徒,传福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何况还是给自己家人。她说完给我倒了一杯水就出去了,我一时张口结舌,明白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终于想起来了,那一次我从喜鹊枕里取出来塞在席子底下的福音单张和卡片。但这能归功我撒下的种子吗?

这一次高烧,把我浑身烧了个透,我的骄傲、浪漫、任性、多情、自我,要强、不顺服等都给烧掉了,我开始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我是如何在家庭里见证基督的?我生命中与我关系亲近的两个男人,都不是从我这里接触福音的,这难道不是我信主后婚姻状况的一个很直接的原因吗?

我开始彻底地变了。

病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丈夫去教会。上次他主动提出要跟我去教会时,我故意打掉了他的积极性。待现在我主动邀请他时,他又懒懒地不想去了。这次我下了决心要把他带进基督信仰里,也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最后禁不住我再三劝说,他还是跟我去了。听道时,我发现他听得特别认真,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在那个时候,我再次发现丈夫的英俊根本不减当年。

病好后的第二件事就是下决心做一个好妻子。随着我心态的改变,家里也开始焕然一新了,厨房里开始满屋飘香,那张多年没用过的餐桌也开始派上了用场。这也许要归功于一个多月家政学校的认真学习。而在此以前,我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上头花功夫的。

一个主日,我和丈夫从教会回来。他说有点累了,就在床上躺了一会,我则进厨房做饭。很认真,因为家里有一个贵宾。圣经上说,妻子当尊重丈夫像尊重自己的头一样;又据说女人要留住男人的心是从厨房开始的。因此我决定把信仰先在厨房里见证出来吧。其实,自己也很陶醉,从未想到过当家庭主妇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看到特意准备给丈夫的几个下酒的菜已做好,我就去喊醒了他。一顿美味的中饭开始了。餐桌边的他非常愉悦,尤其看到那几个下酒的菜,禁不住裂嘴笑了。我给他摆上筷子、酒杯,可一想起他醉醺醺的样子时,忍不住眉头一打皱,不过很快就让自己去掉了这几丝反感。既然他爱喝,就让他再喝一段时间吧,慢慢改变他,别厌烦。他打开冰箱,拿出一个大瓶子,给自己的杯子斟满了,又给我斟了一满杯。正想说我不喝酒,却发现满杯斟着的是可乐,他那杯也一样。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低头默默地吃饭。他也默默地吃饭。

有一天我发现冰箱里贮藏的各种酒都清空了,这也许要归功于信仰带给他的改变。几个月后他竟也成了一个基督徒。有人问他为什么要信,他说,我妻子能变成这样子,证明肯定有上帝。我一听则羞愧难当了。

接下来,我们开始了基督化的家庭生活。每天早晨一起祷告,灵修;主日成双地去教会做礼拜;也经常成双地出现在各种查经班。信仰在我们夫妻生活中,成为了真实而具体的指针和力量。近一年来,我们之间多年所累积的隔阂和矛盾,也在双方的努力中渐渐消融。

转眼春暖花开。有一天我们准备出去走走,我打开衣柜换衣服。我有嗜好,每次出去玩,总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柜子打开,一条丝巾让我心里滑过一阵暖流!正想跟他说几句感谢,转身发现他就站在我身边,温情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我替你披上吧。

外面太阳灿烂,百花送香。淡紫色丝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得过往路人纷纷停步注目。当有人询问我在哪里买到这么美丽的丝巾时,我自豪地告诉她说,这是我丈夫把整个城市差不多都走遍了才给我买到的。想到曾经一直藏在箱底的那条,不由在心中感叹:一份不需要隐藏的美丽才显出尊贵的内涵呵!

春风吹拂,明净的湖水倒映着杨柳婀娜的身姿。横跨两岸的石桥与水中的倒影联合,桥拱成了一个完整的圆。有两只鸳鸯相互嬉戏着,穿过水面的涟漪,穿过这一个圆圆的桥拱。桥上,我和丈夫偎依在栏杆边,陶醉在无言的爱意里。

经过这么一番的风雨和分合,我们双方渐渐明白,什么是夫妻真正的合而为一!──上帝在第六天造了一个男人,又在他身上取下一根肋骨造了一个女人,带到他面前。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下来的。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然而,我内心却一天一天地不平静了。我尘封在心灵暗室的那一段故事,仿佛是一颗射入体内忘了取出来的子弹,尽管表面的伤疤已经愈合,但它却在里面隐隐地作痛、化脓。原来,一体的夫妻之间是透明的,彼此之间没有不可见光的故事的保留,否则留着的那一部分就不断成为良心的控诉和不安!

我当然深切地痛悔自己曾经的出轨,这份痛悔随着我和丈夫美好关系的恢复而加深,随着我对他感情的笃深而浓厚,渐渐就好像成了我们之间身、心、灵完全合一的障碍,怎么就是感觉我们中间挡着点什么。

我的痛悔也许仅仅是表明了我的态度,而要把罪的伤痕真正抹掉还需要我的行动。我该如何行动呢?仅仅让自己从此以后做得无可自责就够吗?不,我需要对他坦白,并求他的宽恕。想到这里,我犹豫不决了。

如果我对他坦白,我会承担何种可能的结果呢?丈夫受刺激也去婚外恋?我们好不容易恢复的关系又一次破碎?他与我离婚?……琢磨着,我的心开始滴血了。智慧的妇人建立家室,愚顽的妇人亲手拆毁。你这个愚顽的妇人哪!

为此我再次病倒了。丈夫日夜在旁边伺候,无微不至。可一段时间来,我发现他神思恍惚、郁郁寡欢,好像碰到了什么极大极难的事,时常一个人默默地读经、祷告。但每次我问他,他只是含糊其辞不作答。我猜他是工作上碰到了什么挑战,因为他新找了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

有一个晚上坐在床上他突然问我,对十字架的故事,你感触最深的是什么?我想了想说,当我们还作罪人时,他却为我们死──你呢?他的脸色顿时沉郁了,默然许久说,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说罢,温柔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一阵心虚,也一阵感动,摸着火烫的脸蛋在心里对自己说,做贼心虚啊,女人。我敢保证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已经把和情人之间的一切痕迹都销毁了,包括我们之间的合照!

我的病渐渐好了,丈夫接到单位通知要出差两个月。临走之前,他把家里在下一阶段所需用的东西能准备的都提前准备了,怕到时辛苦我一个人。当我看到,他连卫生巾都为我提前买了时,双眼顿时潮湿了。

经过一番挣扎,我下决心给丈夫写一封信,对他坦白埋藏在心里的秘密。我愿意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惟愿他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我又取下了衣柜上头的那个喜鹊枕,自上次拿下来又扔回去,至今差不多有两年了。奇怪上面怎么没有灰尘。未等我把信放进去,就发现小袋子里已经装了一封信。我拿信的手开始颤抖了。

原来丈夫无意中看到了我的日记,以及我和情人合照的底片,因此已知道了我隐藏的故事。他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已完全在心里宽恕了我,因为十字架的激励。由于发现我还没有意愿公布心里的秘密,他也就不方便对我表示心意。但知道,肯定有一天我要告诉他的,所以这封信就先在喜鹊枕里恭候了。

读罢信,我又一次在上帝面前跪下,失声痛哭。

在丈夫出差要回来的前一天,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在家里整理一些旧报纸和书刊杂志。偶尔又看到了那个信封,就把里面的照片都拿出来欣赏了一番,发现其中我最漂亮的一张照片不见了。能肯定除了我和那个人,就再没有其他人动过这信封。莫非是他当时捡到我的信封后,就抽取了里面最漂亮的一张照片藏起来了吗?这才引发以后的故事吗?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自始至终我看到的是,造物主那一双奇妙的手,如何在人性的悖逆行为中做着美善的工作。

床头的喜鹊枕仿佛一团跳动的火焰。窗外,暴风雨刚过,天蓝得发亮。(全文完)

 

 

作者来自中国浙江台州,曾从事文化培训等工作。现住安徽黄山,兼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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