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的早逝

再多的智慧和名誉,在死亡面前还是一场虚空。

 

 

 

 

文/天明

 

 

 

如果说诗人马骅是复旦理想主义者的代表,那么我的复旦同窗夏同学,就是“托派”的佼佼者了。当时中国经济没有起飞,年轻人在国内没有前途,所以大家千军万马都在考托福,要实现美国梦。这些人就叫“托派”。那时复旦至少有一半是“托派”。而夏同学是最成功者之一。

在今年不幸过世以前,夏同学是美国数一数二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Wharton)商学院金融系的副教授,再过一个月就要评终身教授了。按规定,有三篇论文发表在顶级杂志就够格了,而她有九篇论文,所以评终身教授是十拿九稳的事。在美国,名牌商学院的终身教授是金饭碗,名利双收,而且校方不能解雇。

她不仅事业辉煌,而且家庭幸福。先生很爱她,有一个六岁的可爱的女儿,在风景如画的费城富人区有一幢大房子。似乎人生最好的,她都奋斗到了。

但2005年8月,她忽然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血液免疫疾病,“血栓性血小板减少”,在三周内去世,年仅34岁。消息传来,人人扼腕叹息。一代才女陨落了。再多的智慧和名誉,在死亡面前还是一场虚空。正如圣经所说的:“可叹智慧人死亡,与愚昧人无异。”

 

 

优秀和奋斗

 

夏同学的一生,是优秀和奋斗的代名词。她出身微寒,年少时在一所乡村小学读书,但凭着聪颖和刻苦,考上了江苏省的重点中学,并在高考时大放异彩,以江苏省理科状元的身分考入复旦。在那样一个强手如林的环境里,夏同学逐渐得到了同学们的尊敬。

我初次看到夏同学的时候,她个子单薄瘦小,但脸蛋圆圆红红的,很质朴。在第一年,她淹没在人群中。第二年,这位不起眼的夏同学,居然拿了第一名。从此我们这些同学就对她刮目相看了。接着她在国家四级英语考试中拿了满分。这下全班轰动。99分可能还不那么难,但满分不容易,那得连作文都不扣一分。

慢慢地,大家发现,她是非常刻苦努力的。有一门课的老师是广东人,说话口音重,必须坐在前三排才能勉强听懂。男生们又想占座位,又要睡懒觉,于是就轮流派人在早上6:30去占位子。但每次到了教室都发现,夏同学已经在那里了,而且说:“我已经来了半小时了,早饭也吃好了。”大家因而咋舌。

而且,往往晚上11:00时,她才离开教室赶回宿舍。这样算来,她每天睡眠不足7小时。

 

 

“零”的突破

 

大学毕业后,她渴望到世界的大舞台上证明自己。1999年我到美国访问时,去拜访她。她那时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读金融博士,那所学校的金融系,在全美排前十名。

和她寒喧几句后,她的直率让我“吓一跳”,她劈头盖脸地冲我一句:“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还在国内读博士?哪个同学不是到美国读书?”我很尴尬。旁边有同学忙为我解围:“天明马上要到美国读MBA了。”

她这才笑着说:“这才像样。等明年我毕业了,到沃顿去教书。”我以为她说大话。她那时刚生了女儿,按理应该休息一年再写论文。再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国学生能到沃顿教书的。不过我一点也不生气,她那笑容可掬的样子,总是让人容忍她那孩童般的炫耀。

谁知第二年,她给我发电邮,说她接到了三所著名商学院的聘书,她选了沃顿。这下是真正让我吓了一跳。那时,中国同学到美国好的商学院读MBA,已经是挺平常的事了,沃顿那一届招了三十多位中国学生。但商学院的教授,几乎是清一色的白人,夹了几个印度人和俄国人。夏同学算是冲破了文化和语言的重重障碍,实现了“零”的突破。

MBA毕业前,我在沃顿和她道别,她一脸幸福的样子,为我历数她一生奋斗的成就。我们谈到两位在哈佛和宾大读金融博士的同班同学,她认为,他们毕业后任教的学校远远不如她。另有一位麻省理工毕业的复旦同窗,去了哈佛商学院教书,那也是历史性的“零”的突破。我不经意中多夸了那位同学几句,她马上微笑地提醒我:“对我们教书的来说,沃顿是最好的选择。哈佛要九年才能评终身教授,而且要浪费时间,写其它学校不承认的教学案例。而沃顿五年就可以了。今年沃顿没有招生,他可是不得已才去哈佛的。”言下之意,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她跟我说,她只准备再写两篇论文,她要好好享受生活。但她那种好强的个性是停不住的,她要继续站在风口浪尖上,所以一口气又发了七篇论文。在美国顶级杂志发论文很难,那位宾大毕业的同学也很有才华,但他在四年里才发了三、四篇论文。夏同学的天分和努力可见一斑。

 

 

全然是虚空

 

但她那样的成就,不是没有代价的。30岁不到时,眼角就有许多皱纹了。今年她明显感到身体的危机,但她决定撑到评上终身教授,才去治病。

但人不能知道明天怎么样。

在太平洋海边,有许多冲浪者。一个浪头起来时,许多弄潮儿站在浪尖上,好不得意。但一秒钟不到,一个新浪头打来,就都被淹没了。又有一批弄潮儿起来,谁能永远站在浪尖上呢?正如圣经中一位最有智慧和最富有的国王所罗门说:“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

夏同学的早逝令我们这些同窗很伤感。她的女儿该如何接受这个残酷的打击?她的双亲白发送黑发,该如何伤心?她的丈夫中年丧偶,情何以堪?

而最令我痛心的,是我不知道她是否得救。去年我向她传福音,把我的得救见证给她看。她很惊讶我信了耶稣后所产生的改变,但她告诉我,她以前也读过圣经,去过教堂,也喜欢基督教,但她信的不同,她不向他人传福音。

我一听就明白,她算是“文化基督徒”,即在文化、哲学或宗教上认同基督教,却没有真的生命。但,基督教不是一个宗教,是和那位道成肉身、在十字架上为我们舍命又复活的基督的生命连接,是和神的个人关系。这种新的生命体验是如此美好,所以真是忍不住要告诉每个人,让每个人都能分享这永恒的生命,就好比一个人在热恋中时,眉梢眼角都是喜悦,他巴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他在恋爱了。而我们基督徒得到了耶稣,就是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名利、地位都是过眼烟云,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赚了全世界,失去了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神给我们最好的东西,是神(基督)自己……

当我再次向她解释生命之福音和宗教的区别时,她就沉默了,我只好天天为她祷告。我不知道在她去世前,是否真正接受了耶稣为她的个人救主,如果是,那么她此时已经在主耶稣的怀抱里安息快乐了;如果不是,那么此刻她活在和神隔绝的痛苦中,她在这世界奋斗所得的所有成就,不能帮助她分毫。这是多么可叹啊!

 

 

作者来自大陆,现居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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