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始自中年新 / 张赞美

文/张赞美

我有一个做布贴画的小爱好。布料是东拼西凑的。要么在亲朋好友家找寻碎布头，要么去裁缝店讨要那些边角废料。不管花花绿绿的小布头看起来多么凌乱，不成章法，我总会让它们物尽其用。每当一幅幅有故事、有意境的作品新鲜出炉时，总会惹得家人、同事“啧啧”称赞，他们惊叹那些本该扔掉的东西，重新组合起来，竟是如此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那些做布贴画的情景，常常在不经意间溜到我的脑海里，人到中年的我，禁不住去回顾过往的人生历程。同时，有许多的“假如”也跑出来，探问我的内心深处。

“假如”人生

9岁那年，寒冬腊月，母亲突然不辞而别，我的人生便从阳光明媚落入了黯淡无光，突然失控！我从一个被娇宠惯了的小公主，一下子变成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只小蜗牛，安安静静，每天背着重重的壳子。当我自认为安全时，会急匆匆地爬行几步，却无暇欣赏沿途的风光。明明听到黄鹂鸟的叫声，却不敢抬起头来，优雅地打个招呼。

假如，我的童年不是这样开始的……

少年时代，是我不情愿回望的日子，一片灰蒙蒙。走东家，串西家，寄人篱下是我的生活常态。看人家脸色，不敢多吃饭，怕人家嫌弃，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高中住寄宿学校，平日还好，周末却是我最难过的日子。室友们从家里带来各样好吃的：外婆烙的韭菜鸡蛋盒子，妈妈蒸的年糕，嫂子炒的葱爆肉……这个时候，我会悄悄地溜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这些家常的温情暖意，对我来说是多么奢侈啊，它会转化成无尽的悲凉，侵蚀着我那颗酸酸楚楚的心。

假如，我的少年不是这样继续的……

青年时代，唉，更是苦不堪言。恋爱、结婚、生子，本该是人生美好的阶段，我这个一直渴望有个安稳之家的流浪者，结婚之后，就被生活迎面给了一记重锤。我从白雪公主的童话世界直接坠入万丈深渊，摔得支离破碎。

假如，我的青年不是这样展开的……

如今，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崭新的人生，却是从晚熟的中年，才呼呼啦啦地葱茏茂盛起来的。

5年挣扎

成熟之前，我曾经历过5年的挣扎。

那时，我已经信主，决定辞职去读神学。做这个决定实在不容易，经历了许多波折以及内心的煎熬，最终瞒着亲朋好友，上了教会的神学班。一年半学习结业后，我仍然感觉心里空虚。接着，经过牧者推荐，我到另一所神学院继续学习，后来又参加了良友圣经学院的神学装备。

一晃5年过去了。

这5年，是我人生的一个蜕变和飞跃的过程，也是一个迷失的浪子不断找寻，最终归家的历程。卢云真切地道出了我的许多心里话：

“多年来，我仔细观察人生百态：孤独与爱心，悲伤与喜乐，仇恨与感恩，战争与和平，想要瞥见上帝。我寻求了解心灵的起伏，辨识出一种饥渴，而它唯有称作爱的上帝才能满足。我设法找出超乎片刻的长久，超乎现实的永恒，超乎惊惧畏缩的完全的爱，以及超乎世间人情炎凉的属天慰藉。我不时指陈，渴想跨越生命的有限，晋升于那更大、更深、更广、更美，超乎人所思所想的境界；也不断地说，这境界现今就看得见，摸得着，只要你肯相信。”

这段话真是一语道中啊！表面上我在东寻西找一个能在神学知识上喂养我、在属灵进程上有突破的地方，实际上我是在寻找上帝，就是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喜乐和平安。

幼年时突然失去母亲的保护，少年时颠沛流离，青壮年时遭遇离异的沉重打击，生活让我失去安全感。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还有一种深深的羞耻感常年捆绑着我，哪里有真正的放松和喜乐可言呢？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注定会活得很辛苦。极度渴望被爱、被接纳，界限不清是必然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自己想要什么，自己真实的理想和愿望是什么，也总认为自己不重要，自己想要的也不重要。为此，我常常感到痛苦、羞辱。不光要为别人背负重担，还以热心助人为名，道德绑架别人……这些带给我的是混乱和挣扎，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该朝哪个方向走？更不知道我心中一直渴慕的家在哪里？

提名呼唤

因为这些“隐藏的伤病”，我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刺猬样的人。本以为我好不容易辞了职，放弃了世上的很多东西，就差不多是一个上帝的“仆人”了；本以为到了神学院，其他人总会比我这个一般信徒“觉悟更高一些”吧？事实证明，他们也和我一样，都是一只只受过伤的刺猬。

而我的骄傲和自以为义，更加重了我的张力。正如“无腿超人”约翰·库提斯说的：“你们可以看到我的残疾。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残疾，有的人你能看得见，有的人的残疾你看不见，你的残疾是什么？”他说，“无论你觉得自己多么不幸，永远有人比你更加不幸；无论你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也永远有人比你更强！”是啊，我们却不知我们也是一群外表健康、内心严重残疾的人！

既然大家都是刺猬，整天在一起，就免不了要互扎互伤了。在读神学的5年中，我的整个学习和生活就像被陶造的一块泥土一样，甩过来，再摔回去，痛苦不堪。

直到有一天，我在晨间读经和安静默祷时，上帝的话像一道闪电，冲破我心中的幽暗：“你是我的爱子，我喜悦你！”（参《马可福音》1:11）虽然经文是耶稣受洗时，天父为耶稣的见证。但我知道，透过耶稣基督，我同样听到了阿爸天父在提名呼唤我！那一刻，我泪如泉涌！我感受到上帝的膀臂环绕我，保护我，接纳我。他那殷切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感受到有一种全然回家的温暖和安全。

原来，他一直在呼唤我，只是我被困境、羞耻和自怜堵住了耳朵，没有听到他亲切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