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苦的人,苦一辈子;不怕苦的人,苦半辈子。
文/吴鲲生
苦涩衬迷人
尘世是迷人的,令人眷恋不已;尘世却也是苦涩的,令人心生不平。
饥肠辘辘时,不管清粥小菜,还是火腿面包,可口无比。中小学生上课,熬过四五十分钟,短短十分钟的下课时间,喧哗、买饮料、恶作剧,充实得很。
可见尘世的迷人,其实是苦涩衬托的。
尘世的迎与拒
世界观影响我们对人生的态度,影响我们对此世的“迎”与“拒”。
在佛教的经典中,“苦”和“解脱”是重点。佛教认为,人间一切皆是苦。
诞生是痛苦,腐坏是痛苦,死是痛苦。见我们所恨的东西存在是痛苦,离我们所爱的东西是痛苦,疾病是痛苦,不能满足我们的欲望是痛苦。
资本主义社会对于痛苦,采取另外一种思维。苏尔(Dorothy Soelle)如此评论:“一个社会若为了维护中产阶级的理想,不计代价地排斥痛苦,这将会是个怎样的社会呢?在这样的社会里,婚姻能够快速而完满地以离婚作为结束;而且不留下伤痕;两代之间的关系可以很快地解除,不经挣扎、不留下痕迹;哭泣、哀痛的日期短得“合理”;残疾,有病的人很快地由住处挪走……在这些苦难中你学不到功课,也没有值得学习的功课。”(注1)
尘世的复合性
我们怎么来面对尘世迷人和苦涩呢?
基督教信仰对人性和尘世,持有一种“双面”的理解:
人不单是高贵的,人同时也是残忍的。
此世是上帝所造,是美的、好的;此世却已因人类之坠落而遭玷污。
当佛教否定尘世的美与欢乐,基督教思想家鲁益师却如此说:“人不能永远只是护卫真理,而没有时间享受真理。”
当高科技国家设法塑造“无痛的社会”,神学巨擘奥古斯丁却坦言:“在神看来,与其不容苦难存在,不如让人从苦难中得祝福。”
只看到尘世的苦痛,或只希冀尘世的愉悦,都没能真正透视此世。
只有当我们同时肯定尘世的美善与尘世的丑陋,我们才不致流于片面。
有一位中学校长写过一句深刻的话:“怕苦的人,苦一辈子;不怕苦的人,苦半辈子。”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人世少不了痛苦。
矛盾或超越
然而,人世的苦和“离世”这个苦相比,却又逊色了。
星期一早上,拿到报纸时,被第一版头条新闻的标题吓住了:“游瀑布落水师生六人溺毙”。旁边的彩色照片,清楚地看到六条白被单盖着六具尸体。
翻到内页,家属捡拾遗物、抚尸痛哭的情景,令人不禁心酸。难以想像,罹难者的家属要用多少光阴来抚平心中的伤痛?
“离别”是伤感的,“永远离别”更使人柔肠寸断。
那么,圣经为我们展示什么样的“离世观”?
使徒保罗这样说:“照着我所切慕所盼望的,没有一事叫我羞愧,只要凡事放胆,无论是生、是死,总叫基督在我身上照常显大。”
为什么生死对保罗而言,没有正、反两极巨大的落差?
因为保罗认为:“我活着就是基督,死了就有益处……我正在两难之间,情愿离世与基督同在……这是好得无比的,然而我在肉身活着,为你们更是要紧的。”
在保罗的人生观里,“离世好,不离世同样好。”
二律背反
“离世”与“不离世”不是对立的吗?“离世”若是好,“不离世”就不该同样好。
两个对立的事实,通常不会同时成立。而当两个对立的事实同时成立时,我们便称为“二律背反”(antinomy)。
在基督教信仰中,许多重要教义都属于“二律背反”:
.耶稣基督是不折不扣的神,同时是不折不扣的人。
.上帝是三位独立位格的合一体。
.圣经是人写成的书籍,同时又是上帝默示的经典。
好多人因此质疑:基督教信仰矛盾百出。
事实上,质疑者忽略了,人世间本来就充满了“二律背反”:
.我“快乐”得禁不住“哭”了。
.我们只会“恨”那些我们深深“爱”的人。
.他那么“受人欢迎”,以致没有人敢“和他深交”。
质疑者还忽略了,自然界、人类社会中的“二律背反”:
.光是“粒子”,光同时是“波”。
.物体是静止的,物体同时不停地运动。
.人类受制于环境,人类又同时能自主地做决定。(注2)
代受死刑
“二律背反”的光芒,在生与死的对照中彰显得最为光辉:“得着生命的,将要失丧生命:为我失去生命的,将要得着生命。”(《太》10:39)
二次大战中,在波兰Auschwitz纳粹集中营里,一天早点名时,发现某小组有一个囚犯逃走了。纳粹命令小组的全体人员集合在司令台前,任七月天的烈日不留情地曝晒。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食物和饮水补充,人们开始昏眩。
日落时,盖世太保傅利斯柯前来挑选十名囚犯,要按惯例送进地牢,不供应任何食物和水,直到他们饿死渴死,以示惩罚。
突然间,有一位名叫盖究尼斯克的,痛哭失声哀号:“我可怜的妻子和小孩啊,我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同组的其他囚犯,被这状况吓住了,站在那儿不敢动弹。只有一个人例外,他跨出行列,走到司令官面前,沉稳地说:“我愿意代替盖究尼斯克的位置。”
傅利斯柯端详着站在他面前的囚犯,一个四十岁上下孱弱的中年人。集中营的苦难和疾病,已经损伤了他的身躯。可是,一股宁静和平安的气息笼罩着他。傅利斯柯掌理这座死亡帝国期间,见过许多奇景,可是从来没遇见过有人愿意代人承受死刑。
“你是谁?”纳粹问道。
“我是一名天主教神父。”囚犯回答。
死寂中的生命力
傅利斯柯准许了这项请求,于是克罗伯神父(Fr. Maximilian Kolbe)加入了死囚行列。
他们十人步向地牢时,听见其它地牢传来了咒骂、呻吟、哀号。
他们住的第十一号地牢,却显示出了与众不同。关键全在这位瘦小的神父。在他的引导下,这组死囚开始祷告。虽然他们悬在仇恨和沮丧的边缘,克罗伯设法帮助他们把信心建立在上帝那儿。
营友布哥伟科被指派去地牢搬运尸体,他起誓作证:“地牢里湿、冷,没有窗、没有家具,只有一个桶子做生理排泄用,恶臭盈室。神父从没有一句怨言,他大声祷告,好让囚友听得到,可以与他同祷。他有特别的本领安抚众人。当牢友陷在巨痛、渴求滴水润喉不得,或在沮丧中尖叫、咒骂,克罗伯帮助他们平静下来,鼓励他们再忍耐下去。”
克罗伯脸上的安宁,眼中的沉着,对纳粹卫士构成一种威胁。没有一个士兵敢注视他,押他的人咆哮:“看着地面,不准看我。”
牢友逐一饿死。囚禁进入第三周,剩下克罗伯和另三位牢友。纳粹开始不耐,下令用石炭酸针剂注射,结束他们的性命。
1941年8月14日晚上,克罗伯神父离世。事隔60年,他虽然死了,却因这信仍旧说话。(注3)
失落了全部
生和死,当你选择其一,拒绝另一的时候,你不是只失落其中之一,而是失落了全部。
怎么会这样呢?这是人生的奥秘:最怕死的人也最怕生,他想尽办法躲避死亡的时候,同时丧失了生的乐趣。
你和保罗一样,认为离世“好得无比”吗?
如果,你喜欢快乐地活在此世,同时又向往“离世与基督同在”,我知道,你的生命踏实而又超越。
如果,你的境界还不到这个程度,请千万不要灰心,我们都在人生的校园上课,只要今天比昨天进步、明天又比今天成长,就值得继续上学。我也在你这班呢,我们互相切磋打气吧!
作者为台湾《校园》杂志主编,《校园出版社》总编辑。
注1:见《神的形像》一书152页,更新传道会,1987。
注2:”Loving God With All Your Mind ” pp.131-134 , by Gene E. Veith, Jr. IVP, 1987。
注3:”Ten Christians” by Fr. Boniface Hanley, Notre Dame: Maria Press, 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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